“什么天才?”
“作画的天才啊。”
我穿的粗布麻裙自然不像是学过画的人,抿嘴笑了笑,“您过誉了。”
“是你自谦了。”
他欢欢喜喜的让我进了去,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我也没有暴露他的身份,“哦,他最近有事儿,回家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也一下子噎住了,“他...他...他是我的下人。”
话毕,唇边握拳咳了两下,我觉得百里送离要是在我身边指定得打我。
那老头哈哈笑起来,“若不是夫妻,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些我认识的公子...”
我立马摆手道,“不必了。”
然后将那新抄好的四本书送还给了他,他乐呵呵的应下。
那四本书可是大主顾,连纸张都是一等一的精美,我能在这样的精装书面上誊抄作画过也是欣慰。
我就带着欣慰的心情回到我那梵净山去了,但我这个人不是个好福气的人,靠上了百里送离这根大树,我的厄运定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平淡无奇的一天找上头来。
但是这天并不晴朗,我从竹门书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当我到了梵净山的时候天上已经下了大雨。
我没有带油伞,只能抱着头竭尽所能往上跑,当看着梵净山山体崩塌的一瞬,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滚石落下砸在我的小腿上,幸亏石块儿不大,我的腿只受了些皮外伤。
但我却被逼退了好几步,在倒退中吹响意味着救命的口哨,百里送离出现的很快,一手抱着我,一手劈斩那些飞滚下来的石头,将我带去了山脚的那个小山洞里,山洞固然是安全的,但洞口也一瞬间就被滚石封了个严实。
洞里漆黑一片,百里送离由于劈杀滚石,胳膊脱臼,修为也消耗了很多,他疼的闷哼一声将我带到山洞后,捡了两块儿石头擦出火来,又捡了几根枯草和树枝引火将山洞点亮。便倒在地上,声音极其的虚弱,“等会儿,等我恢复了力气再带你出去。”
我摇了摇头,宽慰道,“不着急。”
洞里湿冷,他看起来有些弱,貌似不仅仅是胳膊受了伤,但我不是郎中,看不出他身上的病症,更何况他还是个神仙,我似乎帮不上他什么。
到了夜里,他还没有恢复,背对着我岿然不懂的躺着像一座横卧的山丘,我觉得他许是睡了,这一下午我都为了他能好好休息没怎么说话打扰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被吓傻了。
要是没有他,方才我大概是会被石头活活砸死。
百里送离为欢碧渡了神力现在尚未恢复完全,他正头晕着,看见我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根棒子,对!山洞里头很可能有蛇的,那少女拿着棒子护身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我确实是怕有蛇,现在还得照顾百里送离呢,嗐!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能这样做,哪怕徒劳,哪怕只是心里安慰,却高度紧张,断不许自己困觉,不许自己放下那个仅仅唯一的无用的武器。
百里送离大概是第一次真正的心疼她,便是那弱小的影子,护着自己,护着旁人。
幸而,并没有蛇...
他是很晚的时候从梦里醒来,修为恢复的差不多,掌风一挥便碎开洞口的石头,那样子真是潇洒。
出了山洞,雨已经停了,这次滑坡不严重,我那房子也没有受损,自己倒是也能走回去,“今天谢谢你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我经历了这一天的疲劳只想闷头就睡,确还有些任务没有抄完,便开始揉了揉受伤的腿脚一瘸一拐的走到案桌边,开始誊抄起来。
第二天,我下山买了些菜种子正准备回去,正遇上火急火燎的张先生跑了过来,“楚河啊,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我找你好半天了!”
我看着他气喘呼呼的样子大为不解,“慢点儿,到底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喊道,“出大事儿了!”
我还是不解。
他平复下来,先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的问题,是我没事先告诉你,那字据里头宋掌柜写过,不要行楷要的是簪花小楷,我们...我们...全错了...”
我比他冷静很多,“那要我怎么补救,重新誊写吗?”
他撑着膝盖道,“对,重新誊写。”
我倒是爽快,“没关系,张先生,我重写就是了。”
他听了我这话倒是松了懈大半儿,也免了用气喘不匀来掩盖他不好意思要来求我的事实了,恭维起我来道,“我就说,你这孩子肯定成大事。”
我与他一道回去,他却又变得小心嚅嗫起来,“五天时间是宋掌柜给我们最后的期限。”
从前为了速度我多半会选择行书,这东家却要的是簪花小楷,本来簪花小楷就很慢,这他奶奶的还五天,我谢谢你。
我苦笑着。
他苦笑着。
到底是最后他先和颜悦色起来,“楚河,这笔银子拿到手我就分你一半儿,十两,给你十两,要是完不成我们就都完蛋了,违约金就要一百两,老夫这一辈子都没有一百两的积蓄,楚河...楚河...你还年轻,难道就要看着张先生我露宿街头吗...”
我看着他颇不正经又要声泪俱下,深吸一口气,拿来那四本空书,顶着压力与他说,“我尽量。”
他开口就恭维道,“菩萨!”
我冲他挤出了一个笑脸,便回去撸起袖子开始写起来。
第一本书写还算轻松,第二本书写的还凑合,两本书用了两天,我这两天一刻钟都不曾合过眼。
我在案头放了一块白馒头,饿了就抓起来啃一口,我是想叫百里送离来给我写的,但他上次为我消耗了那么多的修为,现在又在训练军队,我怕我会打扰他。
开始写第三本的时候,我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手腕也抖得不像话,我不知道我熬完五天一瞬都不睡会不会突然死掉,只觉得现今呼吸极其困难,大脑也一片的混沌,心脏跳得也极其缓慢,这是我将第三本抄到一半时的全部感受。
那时候四天已经过去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睡了一下午,精神恢复了,但是只有半天时间了...
可我还饿着,手腕还酸着,但也顾不起那么多了,可天不遂人愿,我那手抓起狼毫却觉得是千金之重,抓起滑落,抓起滑落,我趴在桌上流了眼泪,但并没有哭的彻底。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可我最后还是抓起笔一刻都不曾停下的抄写,我用那最后的半天抄完了第三本余下的内容。
还剩下最后一本,那本格外的厚,我知道我已经超过了交差的日子,我看向窗外的芭蕉被风吹的晃悠悠,提起一口气选择出去跑了几圈儿,回来再打起精神好好完成着最后一本,虽然不知道抄不抄完还有什么意义,若竹门书商真的歇业,也许这是我这辈子抄得最后一本儿吧。
这世上头一次和最后一次尤其的意义非凡,想到这里连劳累都不觉得了。
我刚跑完圈儿就看见了百里送离,他看着我憔悴得跟个白纸一样的脸,问了句,“你怎么了?”
我眨眨酸涩的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上次的那些书抄错了,我得全重新誊写一遍,今天该交差了,我还没抄完...”
我说着说着眼眶湿润起来,又迅速抬眼看天以手做扇,扇干要流下的眼泪,他看着我忍泪的蠢样笑了笑,“那做完吧,尽你的最大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我委屈默认,那本尤其厚的第四本我是在第六天的下午抄完,而百里送离就在我身边坐着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