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道行不够的吴漾却差点破功,低下头掩去表情,黎杰这孙子聊天又不摘麦,旁边笑点低的混蛋不提醒就算了,居然还帮腔做势。
时队要是事后知道这几个家伙他捎带来的,他也逃不过伏案检讨的悲惨命运。
冯英杰余光扫向正襟危坐低头紧盯档案袋封条的吴漾,权衡利弊后,放松身体躺回椅背,他懂点法,知道时潇没唬他。
自首和被抓的量刑不一样,被抓之后他其实知道他跑不了,心里就存了点侥幸。
他知道刘怀跑了,万一抓不着,他就照样可以高枕无忧,甚至没刘怀那混账,他以后也能舒坦。
他竟然,竟然真能差点有个孩子,该死的刘怀!
冯英杰表情愈发狰狞,扣弄指甲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风铃不是我杀的,这你们应该清楚,但她名字是我起给她的,命也是我救出来的,要是没我,她!她这些年没享福,那不是因为我,而是刘怀那混蛋,妈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蠢蛋,竟然胆大到这份上人都敢杀!”
“被你救?”
吴漾差点被气笑。
“冯英杰,我不管你怎么粉饰对那姑娘的暴行,人已经死了明白吗?没人做证,你想减刑?做、梦,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清楚你跟刘怀交易了什么,做了什么!说!那被拐的姑娘哪来的?经手人又是誰?”
冯英杰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动了动身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盯着沉默不语的主审不乏讥讽地说:
“警官,你没跟同事说啊?都知道她叫风铃了,怎么连她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你不怕我咬死不开口吗?反正我老冯这四十多年算白活了,连自己一儿半女都护不住,甚至让个混蛋小子蒙在鼓里,死之前带点秘密下去,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你!”
时潇按下激动的吴漾,抽出没订成册的文件,纸张四散盖满桌上。
冯英杰下意识想挣开束缚探头去看。
垂下眼的时潇不疾不徐捻起张纸,紧接着冯英杰听到对他这辈子最残酷的剖析。
“你以为救了她就算自己有功德,她得报答你,可是你竟然发现她竟然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可是你想着不行啊,万一报警了,他们不信我怎么办,她就得留下,因为你惦记她的青春年少,惦记她能生儿育女的子宫,这是你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这辈子最求的东西。你心想,那就干脆藏下吧,甚至安慰自己照顾个傻的也算给自己积功德了。”
时潇不紧不慢阐述。
“你才管不着她是不是有父有母,甚至幻想他们说不定也得感谢自己帮他们收了个包袱,渐渐地,你发现事情并不向着你想的方向发展,她不愿意,她一个傻的竟然不愿意,这挑战你自我塑造的权威,她吃我的,喝我的,住的还是我家。”
时潇眼角拉出抹凌厉的弧度。
“凭什么不让我睡,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后来啊,你发现家里藏了姑娘风险太大了,你想着怎么处理了,这时候刘怀撞上来了,他家里有个瞎眼的母亲,不用担心买女性用品暴露自己,甚至不用承担东窗事发的风险,这需要什么?”
“你瞧着她姣好的面庞,心生一计,刘怀果然上钩了,你甚至有种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感,所以你甘心供着刘怀,只要小心点,别牵连到自己就成,但是你还藏着让女孩替你生个后代的心思,被刘怀撞破了,甚至狮子大开口,然后——”
“你别说了!别说了!都是刘怀的错,刘怀的错!跟我没关系!”
冯英杰低头扣着粗糙的指节,近乎疯狂地摇头打断:
“她只是我捡的,仅此而已!就在我以前院子不远的一个工厂,我喝醉了,去野地撒尿,路过窗户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我就好奇,天太黑,我看不着,就跑回家拿着以前场子没倒闭前留的钥匙进去,进去就看到里面很多的人,还有孩子!”
冯英杰痛苦地抱着头。
“智力、智力有点问题,怎么喊都没反应,当时铁架子上还挂着个血淋淋的女人,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本来想报警,但是空荡荡的厂房阴森森的,我就没立刻......”
时潇不动声色看了眼黑漆漆的审讯窗外,他知道林晦在听。
吴漾见时潇没开口,皱眉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从那些智力不太正常的人里挑了一个人带回家?然后关到现在?”
冯英杰咬咬牙,试图打感情牌,辩解道:
“——不是我关的,是刘怀,我本来想劝他的,但是他不同意......警官,你看我一体弱多病的怎么打的过年轻力壮小伙子。”
吴漾才不接受,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明明可以选择报警,......为什么选择她,为什么叫她风铃?”
冯英杰摸摸鼻子,哑口无言道:
“......因为时间太紧了,那儿有尸体啊,誰杀的,凶手还会不会折回来,这我都不知道,我寻思能救一个是一个,那些人里只她对外界有反应,我、我后来发现她好像喜欢风铃的声音。”
对外界有反应?
时潇瞳孔微震。
关掉的耳机频道里静谧得什么声音都没有,冯英杰破罐子破摔交代。
否则刘怀被抓他也逃不了干系,冯英杰痛心疾首着说:
“本来风铃好好养在我家,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给我当媳妇,...直到后来一次我跟刘怀喝酒耍酒疯,一不小心说了出去——”
冯英杰夜里常常会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多喝那几杯酒,否则风铃还好好养在他家。
也能生,给他生个一儿半女,那时候他在找理由帮她找父母,有了孩子就不怕她跑,要是能娶她过门,他俩就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那厢时潇早就收拢文件装回档案袋,砰砰的声音回荡在讯问室。
时潇起身打断冯英杰美好的幻想,神情冷然:“......你错了,她不该在任何地方,她该养在父母膝下,过自己的舒坦日子,该做她自己,——而不是你们任何人的禁胬。”
冯英杰见时潇二人准备离开,不死心地出言阻拦:
“警官,警官!你看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风铃肚子里那孩子!”
时潇晃着手中的档案袋,往后扔进黑脸唱完拿着笔录喜滋滋的吴漾怀里,面带讥讽:
“......你想知道就是这个吗?你医院做的检查还没让你死心吗?精子存活率写的还不够明白,而且你最该问的不是那刚烈姑娘怎么死的?至于这个档案袋,它啊——本来就不是给你冯英杰和肚子里的孩子鉴定的。至于名字嘛,她从始至终都不叫风铃。”
时潇一走。
吴漾嬉皮笑脸扯开封条,把鉴定书展示在冯英杰面前,偏头看了看结果,咧嘴笑道:“刘怀与孩子亲缘关系的生物上鉴定为父子的可能性——99.99%,我就说你这个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怎么可能配有孩子呢?懦夫!孬种。至于刘怀?”
吴漾漫不经心收拢起琐碎的纸张,没做声。
冯英杰恨得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骗我,你明明采集了我的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种!骗我的,都是你们合起伙骗我的!!”
时潇也没管身后的喧闹,头也不回离开讯问室。
他着急出门奶个问题儿童,时潇刚推开门,一眼就瞧见靠墙站着的林晦,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一番。
还行,挺全乎,转头准备朝黎杰嘱咐点事。
被剖析的目瞪口呆的黎杰察觉时潇目光突然扫向自己,立刻挺起腰板行个标准的礼,斩钉截铁道:
“以时队的威猛程度,绝对一胎十八个!”
周遭的目光霎时诡异投向自己,时潇摁着青筋直跳的额头,神情冷漠地给吴漾发了条信息。
口不择言的家伙就该带着他的十八个孩子每晚加练十公里,直到姓黎名杰的蠢蛋彻底退出生物圈。
卓定远上完厕所回来就听到黎杰这虎比哨子又胡咧咧,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见时潇竟然就那么放过黎杰扯着林晦走远,卓定远冷不丁想起跟知道啥似的楚晚棠奇奇怪怪的话。
刚想琢磨出点东西,就被收到通知的黎杰一阵哭爹喊娘的哀嚎搅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