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管林晦为什么突然转话题,卓定远想了一下,言辞闪烁:
“其实吧,也没多怕,就是......就是,有时候感觉时队有点不太像人,呸呸呸,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也不止我,基本上跟时队打过交道,挺怵时队,你说也是生而为人,咋能没点小九九呢?怎么说呢,气势也好,长相也罢,时队虽然拔尖没的说,这也没啥,但是——”
卓定远见有点越描越黑的迹象,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摆烂似的现身说法:
“就感觉在时队耍心眼有种面前有种......洞若观火,对,反正就这个意思吧,拿我自己说吧,咱张局啥都好,不就是爱碎碎念,尤其一开会就停不下来,后来楚晚棠教了我一招,......你那是什么眼神,真是她教的!我跟你说,少去她那补课,她真的特——八卦,黎杰就是她带的。”
卓定远顿了下。
“哦,对了,她爱好真的特奇葩,刨人刨事字面意思,反正咱局里把职业发展成爱好的姑娘就那位了。”
林晦对卓定远口中物种之间的差异性兴趣不大,他想听跟时潇相关的。
林晦眉头微动,好奇问卓定远:“哪一招,我也学学?”
卓定远一看找到同好,立刻装得高深莫测,捋捋不存在的胡子。
“哼哼~小菜鸟,不懂了吧,你卓哥教你,就是时而面带微笑,聚精会神,时而频频点头装作恍然大悟,——实则根、本、没、在、听。”
林晦捧场,朝莫名骄傲起来的卓定远拱拱手。
“不过,这关时队什么事?”
羽毛都恨不得呲起来的卓定远听到时潇的名字,立刻耷拉下来,蔫鸡一样回复:
“这招多好用,后来......后来轮到时队讲话,我就用了,然后......然后——”
林晦来了兴致,追了句:“然后什么?”
卓定远小声嗫嚅:“然后时队让我重复他刚讲的话。快到了,反正就是时队在观察人面部表情上和揣测心理活动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还是领导,更渗人了,不过其实现在我感觉还好,你入职的时候比时队空降局里的时间稍微晚点,不知道那个阶段的时队。”
卓定远冥思苦想。
“咋形容呢,就是特冷,跟冰块一样,不是板着脸那种,黎杰还调侃过时队那时候说不定受了情伤来的,毕竟空降嘛,私底下肯定有小话传,尤其是系统里主动请缨这种。”
林晦也没想到他报道时聊的话题,竟然还能有后续,缓口气继续问:
“......主动请缨?”
“嗯,具体原因我也不咋清楚,原先时队真挺神秘的,张局嘴碎成那样的硬是一点口风没漏。”
卓定远沉默到仿佛跟出了故障似的,瞧着不远处的蓝白房子破罐子破摔回:
“在你之前是这样,时队其实收拾我们之后第二天就多了个外号——杀星,你跟时队也练过把式,表情只能用漠然形容,桀骜不驯,瞅誰都菜,没见过这样的,虽然实话吧,但就是挺不近人情,太独了,也可能刚来洪城人生地不熟,又习惯了刺朝外边,当时张局特意安排可能有想你当缓和剂的想法,现在嘛,挺好的。瞪眼班准备,真是眼药水一天三罐都不够,走吧。”
林晦很明显地怔愣片刻,摸了下头发遮住些许淤到发紫的眼,盯着路边似乎跟那天河边同款铁网透过转瞬即逝的光看了眼。
林晦大踏步跟着卓定远往蓝白房子走,嘴角微勾。
......时潇冷吗,他真的一点不觉得。
只觉得是很好的人,明知错开拳锋他没大碍查看伤口时依然颤动的指尖,他休息的时候办公室没断过敷眼的暖水袋,答应陪他吃的饭一次没缺席。
林晦有些苦恼地拿出纸巾擦掉指尖蹭到的黑色浮粉,他是不是该买防水的?
林晦撑在桌子边上,眉头皱起:“卓子,倒回石狮子边上,那个鸭舌帽。”
卓定远愁眉苦脸地把进度条又拉回去,有气无力地瘫在电脑前,仿佛被吸干精气。
他感觉就他现在的状态躺解剖床,曲毅都不一定发现他是活的,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十三个可疑人员,基本上不到三分钟就被林晦自己排除掉。
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又惊又喜,到后来只惊不喜。
现在嘛,不惊不喜都不够形容,心如死灰差不多。
怪不得替班的图侦大哥叼着辣条串门的时候,同情地拍他肩膀捎带着给他几瓶眼药水,卓定远瞅着画面满满当当全是模糊的脑袋,痛苦地抱着头。
他现在看人都快重影了。
垂着脑袋的卓定远见林晦迟迟没说话,抬起头正打算看两眼啥情况,见林晦已经跑去喊外援。
卓定远揉了揉眼睛,盯着屏幕上褐色鸭舌帽一晃而过的身影,放大看。
下半张脸尽数隐藏在宽大的口罩下,他莫名觉得背影有点熟悉,就感觉在哪儿见过本人一样。
卓定远不信邪地往后拖鼠标,想找点蛛丝马迹出来,猝不及防跟原本淹没在人头攒动中不起眼的人抬起的那双过于醒目的眼睛撞了个对正着。
眼睛黑色部分远大于白色的人他有印象的,......也就薛竹一个人。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以她一个人力量真的做得到,突破力量限制杜子京推到河里,然后一点风声都没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怎么可能?!
林晦收起手机,不知为何嘴角染上的笑意尽数褪去,恢复神情冷然。
林晦拿着简单处理过的照片一拍嘴唇震惊地正在打哆嗦明显反应过来的卓定远肩膀,轻声说:“走吧,卓子,今天的任务现在才开始。”
卓定远一愣,反问:“哈?干啥去?没接到通知啊!”
“是吗?”
林晦晃了下手机上刚通过话的界面,伸了个懒腰,拖长尾音道:“那现在有了,还是老本行,就隔壁。”
“合着咱今天就是奔着走访来的,那为啥还让咱跑一趟派出所,我说咋千里迢迢跑这上瞪眼班来了。”
卓定远踩着门槛,在走访过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纳闷道:
“图侦有个大哥上午还跟我开玩笑扯是不是被架空了,不然怎么连咱外勤都得被借出去。”
林晦没应声,他感觉时潇在躲他,但是以时潇的性子。
不可能。
他不是拿公务耍性子的人,而且,刚才通的那个电话。
他没听出来时潇抵触他,而且他总感觉......时潇好像一开始就笃定杜子京出事前,跟薛竹见过面,回答不温不火,就连安排后续任务都没片刻犹豫。
卓定远瞧见林晦这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冷不丁又想起这小子跟他说表白又失败的事。
到底搞哪样嘛,这得多高标准的姑娘能把林晦都pass掉。
卓定远同情地拍着林晦肩膀,边走边说:
“等这案子结了,肯定批的下来假期,到时候眼睛也好了,你跟那姑娘好好聊聊,万一还有转机呢,你介保密工作太好了,想对症下药也没辙,哥们这实在也没成功案例帮你,自己努力哈~别想了,哎,林子,前面桦树林是不是就是咱监控看见的那片,岔路口正对一户人家,咱俩敲门问问去。”
大婶放下手上正编着的篮子,眯着眼仔细端详卓定远手中的相片,操着口乡音大声回:
“你们找这个女娃子啊,我好像真见过——”
卓定远强忍激动仔细询问大娘,干脆拿着本子蹲大娘面前:
“大娘,那您还记不记得您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大婶用粗糙的手指摸着下巴,抬头看天回忆:
“昨儿个还是前儿,我是哪天遇到花婶子的?......让我想想,哦,对就半个月前,当时我村口跳完舞散场回来去倒垃圾,正好瞧见这面生的姑娘小小的一个人自己走夜路,我还好心关心她几句——”
林晦蹲下身问:
“婶子,那她当时都说了什么,您还能回忆起来吗?”
大婶把地上的篮子又捡起来,想了很长时间才说:
“没说啥,......瞧着像来旅游的,但是没带包,挺有礼貌的,她就安静站那儿等我说完才说话,说啥来着,哦对,谢谢大娘,我没事,这才走了,走得倒是快,可能有啥急事吧,反正我觉着走的挺着急的。”
卓定远顿了下问:
“那她当时什么穿什么衣服?走的哪条路?旁边有其他人吗?”
大婶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眼睛:
“她一个,我这年纪大,农活又干多了,眼睛不咋好使,就打了个照面,挺齐整的吧,其他的没看清,颜色记得,深色的,带个帽子。”
大婶顿了顿,朝着路口一抬下巴,继续说:
“不过那姑娘身上有水汽,这我能闻到,黑灯瞎火的咋还能下河,我见她衣服湿了,还问她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带她去找村长,本来还想着给她拿身干衣服,路嘛,走的原先虞镇到大道东边那条小路。”
大娘嘟囔了句。
“我就说这是个活人吧,我老头回来还说我大半夜撞鬼了,我看是他发癔症才对,竟整这些怪力乱神的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