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原本毫不客气的语气最后化成一句叹息,彻底没了后音。
时潇不着痕迹地把解决完的杯子往旁边藏了藏,省得林晦再给他添新的进去。
林晦没过多久调整好情绪,嘟囔着朝时潇抱怨:
“我就说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绑匪总不至于连个电子合成音都弄不起,那她也不能临场拿我声音凑数,不过那混小子也确实欠抽,被李星锦逮到后,一句话不坦白,还贪玩忘记时间,所以没打第二个电话,他从哪搞得电话卡,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的?”
林晦顿了顿,难得好心开口替方誉恒辩白几句:
“那小子也真是点幸,但凡他打了第二个电话,估计立马就得被抓住,也用不着咱俩去抓了。”
时潇想起今天下午的闹剧就头疼,阴恻恻地开口:
“你好像还挺自豪?”
“怎么会?方誉恒这种熊孩子就得好好吊起来打一顿,不过,你说的那个他们,我想的那个方向能不能追一下,实在......没别的方法了,总不能真不追了。方天理生前好像没什么跟其他人龌龊......”
林晦本来想转移话题,仔细盘算一番,发现白月梅的话,好像确实很可疑,语气很轻:
“那怎么办?再去找我老师一趟,不过我感觉可能很大概率没收获......”
时潇还没说话。
林晦倒是自个儿摇上头,他基本上有空就会去看望方誉恒,也没少跟白老爷子聊天,
即使白老爷子刻意隐瞒,总不至于一点破绽没漏。
那个姑娘跟这个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可能就是他关心则乱,异想天开了吧,这个方向恐怕没得追。
时潇移开视线,盯着马路对面车位里林晦的车子出神。
那个晚上成了林晦心底盘旋不去的结,林晦不是只这个案子这样,而是只要有个跟绑架性质的案子都会把那个案子拎出来比一遍。
就算现有的证据视频查不动那个案子,也会一直想。
时潇皱着眉回想跟梁有志共享的案情材料。
夜总会里有梁有志一直暗中跟的案子,他俩也怀疑过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案子才是那天晚上冲突的引火点,复盘几遍后也没找到一点端倪。
这种可能不存在,但如果是意外的话,......太牵强,从□□到干净利落的销声匿迹,没有一点意外的可能。
除非医生说的林晦记忆受影响.......等等,林晦记忆受影响,如果只是想让林晦彻底闭嘴,残忍点说,有更便捷的处理方式。
为什么要采取注□□神类药物这种多此一举的举措,在那种地方,能注射器药物一应俱全,到底是为什么准备的,留下的隐患远不止不只是一点,除非——
小区门岗亭前,时潇双手插进笔挺的黑色大衣侧兜,阴影处漫不经心回眸。
望向丁点暖意都感觉不到的灯光下,隔着条路正对面那道正侧头搓手向前张望的身影,时潇收回看向风不经意卷起的橘色风衣侧摆的视线,转过头时神情已恢复冷然。
有人觉得林晦动不得。
沉阳隐进晨昏线下,冷清的街道狂风喧嚣四起,纷飞的棕黄落叶聚成漩涡,呼啸着扑向归处。
“林晦?你这一大清早跑这儿投奔哥几个,啥情况?”
回来没黑多少的黎杰贱兮兮地一捣林晦,不见外地挂上去,朝着翻着白眼的卓定远做鬼脸:
“不能是咱时队不要你了吧?哎,对了,总管,你有没有觉得咱这办案区有种阴风乍起的感觉?难道是法医室冷库门没关严,让——”
“让你这黑到顶的王八蛋大白天窜出来了。”
楚晚棠一边大白眼球翻谄媚起来的黎杰,一边把报告往盖着档案夹晕头补觉的吴漾桌子上敲几下,嘴不闲着转入战场:
“下次再拿着林晦跑腿的份额跑法医室冰箱招摇撞骗领冰淇淋球,让你姐我逮到了,非给你——,这会儿捶背晚了,我就说我们法医室咋又多了那么多谣言,全是你小子带出来的。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怎么逃嘛~你要是把小林晦那儿哄过来的美白秘方共享一份,你姐我可以当不知道。”
黎杰一骨碌站直,两指一搭额角,潇洒地应下:
“姐,你放心,这就发你!”
“不对啊,姐,你这大白天......呸呸呸,纡尊降贵亲自来办案区,啥情况?”
黎杰凑到没完全清醒的吴漾旁边,拿起报告翻了几页,眼睛都快瞪脱框,讶异地说:
“杜子京死了!!......要是我没猜错,重名重脸不重人吧。”
吴漾被黎杰这大嗓门一嗓子嗷醒所有瞌睡,免费赠送黎杰今早第三个白眼,摁着青筋直蹦的额角,拽着黎杰早早外穿的内胆,站直身体做广播体操,边做边说: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检讨自觉写了,就是原来那个,你猜林晦为啥明明没活还大清早被扔出办公室?赶紧衣服收拾齐整,局里来客了——梁有志,庆隆分局大队长,不想被逮到督查做指标趁现在捯饬自个儿,哈~欠~昨个儿可熬死我了。”
楚晚棠走之前,回头望着眼前一亮紧赶紧给自己换装梳洗打扮的黎杰,唏嘘地说:
“大帅啊,别扒拉自己头上的小红和小美了,人梁队长就算属丘比特,瞧见人群当中空一块的你也会儿纳闷,寻思虫洞怎么开地球了,你见过业务开展到宇宙的媒,啊不,煤——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当胸正戳几箭的黎杰悻悻地放下手,理都没理听懂笑得人仰马翻的一圈人,搭上自己这都没嘲笑自己的真真好兄弟。
那咋了,他就算黑,大高个,那五官长得也是在线的,等他捂白点,汝麓分局门面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黎杰不死心地戳皱着眉看报告的林晦,直白问:
“哥们,跟你打听个事儿,里面啥战况,我要是偶遇一波,能有机会吗?”
林晦抬脸的时候,黎杰才发现他们局里招牌顶着国宝同款黑眼圈,满脸无辜地指了指报告,又远远指了下法医室的位置,眼神复杂地摇着头说:
“这个也是庆隆分局来的,就比梁队长早来会儿。”
黎杰了悟:
“得,那我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别到时候时队好不容易跟张局开口讨杯上好的鹤顶红,黑灯瞎火的再犒劳错人,灌我嘴里。”
梁有志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盯着签废了被时潇捏成球砸在桌上的表格。
砰砰的弹动那几下已经遇见他悲催的命运。
能怪他吗?
他要是能预见时潇要他盯的人死了,他说什么也得多派几个小子盯梢。
不对,他要有这本事早篡位当皇上了。
梁有志嘴角微抽,试图迂回曲线救国:
“你这旁边还真多了张桌子?盯你的还是你盯的,......靠,又绕回来了,我要是知道杜子京能投浏阳河里,我裤腰带拴着,眼皮夹着也不能让他这样,对了,你到底为啥案子,舍得送口让我蹲点,你手底下人为啥不用,张局被你闹得不给你人使了?”
梁有志不知想到什么,一哆嗦:“哎哎哎,以前你卖关子我也不问,现在上升人命案了,你得多说点细节才能......,等等,不是我阴谋论,你丫不会是钓——”
时潇斜眼一扫二五八万翘起二郎腿坐在林晦椅子上的梁有志,黑沉的眸子落在梁有志身上,一点口风没漏:
“浏阳河死的,杜子京什么时候丢的,哪个位置?”
梁有志眉头皱了下,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
“你让我盯那小子太鸡贼了,从你辖区跑到我们庆隆区,居然比我们庆隆的民警还熟门熟路,反侦察能力应该是挺强,那孙子大晚上一头扎进花街,那地界多乱,你也知道。”
“那地方乱的厉害,本来就鱼龙混杂,没正当申请理由,我总不能随便捞个搜查令,弄得人心惶惶,把花街地砖都翻个遍儿就为那小子。我想你应该也没实证,不然肯定得扣自己手底下才安心。”
梁有志顿了顿,一低头瞧见时潇桌子边上摆着个跟时潇风格一点不搭的陶瓷杯,也没在意:
“花街那监控向来是时灵时不灵,也没拍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让我盯着的那个誰......哦,杜子京,现在能找到最早他出现在监控就是深更半夜,三点。花街往北两条街吧,这老鼠道是真多,我以前揪着我家治安大队长实地考察过都没摸到这暗道,丫的。”
时潇没管那边哐哐砸桌的梁有志,摁着眉心继续翻尸检报告,嗯了声继续问:
“杜子京尸体在什么地方上岸的?”
梁有志语调怪异地啊了下,大白天见鬼似的眨了下眼。
夭寿了,时潇这说话方式,难道蓝色冰墙真跨了半个球跟北极蓝火碰上面了?
梁有志一抹脸,他还是宁愿回家给他媳妇儿做饭盯灶台的火,那玩意儿蓝的更实在,就当没听见似的继续说:
“死在浏阳河里不会说话的鬼多如牛毛,辖区法医鉴定结果是——窒息,死者喉咙腹部均有河底淤泥残留,不排除是溺死的,下游发现的。”
时潇把翻到底的报告一推,面无表情地靠回椅背,挑起眉梢,双手交叉懒散置于腹前,不客气地准备关门谢客:
“梁有志,我发现你真是屁股痒了,大队长的位置想动动,那么大个人你能给我整河里。”
梁有志悻悻地摸了下鼻头,这锅他确实推不开。
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梁有志眼神躲闪:“这个案子要转你这儿吗,他到底是什么案子的,能并案不能?为啥你盯那么紧?”
时潇抬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沉默良久:
“转。我去找张如海,沾边的笔录监控,原原本本全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