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借着时潇塞进手里的可乐罐遮挡,不动声色刚把角度调到光看影子就感觉两人依偎着的样儿,嘴角正得寸进尺的拎起,就被时潇话里冲天的恼意压回去。
林晦险些被入口的饮料爆裂的气泡呛住,硬生生压下咳嗽声,嗓音有些哑:“你......生气了?为什么?我明明......都回答了。你问的,我全答了。”
“......”
什么操蛋玩意儿,就是个体面苕。
还问什么答什么,傻瓜机器人还知道一个问题一个不知道,戳白打鬼,搞么名堂,问他恨不得填满后备箱的原因倒拿起被硬扯来的他做文章。
时潇双手抱臂撑在栏杆上。
问他不去聚餐的原因,拿一堆扯七扯八的东西搪塞他,问题扔那儿半天理都没理。
但是......如果理了呢?
时潇移了移,平生第一次因感情问题慌神。
如果几个问题的理由都给了呢?
时潇自然扭过脸,看向身侧的表情有些茫然的林晦,行若无事地重复问。
“你扯果秧子干什么?慌什么?”
话题跳的有点快,林晦倒是跟得上趟。
连措辞都用不着,回答过的理由干脆扩了下。
林晦声音恢复清朗:“不是慌,就是感觉王姨情绪不太对,我说不上来,她也没跟我和卓定远具体说,跟季姐对接也没提,社区给的照顾方方面面都挺周道,比我俩称职,但是王姨房租还没到期,就把祁芙祺送回老家,结果也不在这儿等了,我感觉......,时潇,你怎么突然走了,你等等我!”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流畅的抛物线,铁皮罐梆的一声完美入箱正撞上捏扁的罐身,梆声还没停,重铅躺底的鱼钩猛地往下一沉。
时潇扫过凌晨五点连早点铺都没开几家的街道,表情森寒,睨着小区门口懒散地靠车见到他一骨碌又站直的林晦,语气凉薄:“她几点的高铁?”
他懒得问林晦怎么知道王春兰乘车方式,左不过这小子偷摸帮人买票之类的,也懒得管,话放出去也收不回来。
但是——
林晦沉默了下,心虚地垂眼回:“......下午的。”
时潇提了口气,扣向后车门的手还没摸到门把手,咔吧一声副驾的门倒先开了,舌尖虚虚抵住唇角。
似有似无的一声轻啧隔过微凉的晨雾,融进引擎发动的轰鸣声,嘴唇微动不知暗骂了句什么。
“......几点了?”
时潇被引擎再次发动的声音震醒,盖在眼睛上的手臂早滑落到腹前,声音喑哑地开口问林晦:“走了?”
“八点,还早,你再睡会儿。”
林晦耳根微红,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小幅度地偏头看向没适应刺目的光线眯起眼睛的时潇,低声说:
“要是不那么困,就先喝点水,三明治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晾着,还有点凉,你......行吧,我拿出来晚了,眼罩也没备,下次——”
“你安静会儿,吵。”
时潇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生菜代替面包片的特制三明治,面包片厚了很难吃,分局门口那家店的三明治就不怎么样,这个,......还行吧,目光沉静记下前车出租的车牌号。
时潇眼神轻飘飘地剜过听话安静的林晦。
“起那么早不困?你觉得她要去哪儿?”
高悬的日头透过路两侧的树梢,把叶影撕碎得七零八落,斑驳出满地细碎的琉璃。
一束调皮的绛橘色的柔光,飘进半开的车窗,缕缕碎金尽数洒在林晦身上。
林晦扼住打哈欠的冲动,弯着眸笑着回:“不困,我......不知道,可能就是我想岔了,这大白天的,前面车停了,咱下去吧,翠湾湖?这儿离市区那么远,王姨怎么想起来来这儿了?”
翠湾湖说是叫翠湾,其实就是个没开发的野湖,挺大又是活水,交通不便利。
本地人基本也很少来。
“你经常来?”
时潇坐在湖边老旧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借着垂柳遮挡躲后面的林晦,视线却一点没离开屈膝坐在湖边的王春兰。
“这儿有名吗?”
林晦眸光闪了闪,故作轻巧地:
“小时候......跟我爸妈来附近散过步,后来没怎么再来过,以前对面不知道誰打过一个秋千,现在没了,可能拆了吧。”
“芙祺,芙祺,妈也好累,你在下面跟你爸见着没,他肯定搁那儿等咱俩没走,他舍不得走,他做梦都想回到你走那天,是不是妈那天再多问你一句,多陪你一天,是不是......你就能,就能怎么样啊!”
王春兰手撩着水,低声呢喃。
“妈也想替你等真相,你别怪妈,老伴儿,办芙祺案子的警官都挺好的,会给咱家闺女讨公道的,我一个人真的......太累了,午夜梦回间都在哭,在悔,芙祺啊,妈等不了了,我的芙祺怎么能一点福气没享呢,......这水好冷,好沉,宝贝,压在你身上的土,肯定比妈还——”
深秋的凉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王春兰浑身一颤。
细密的水花在她脚边溅起,荡漾开来。脸上却绽放着释怀的微笑,慢慢地,整个身子都沉入水中,迷离的水光间嘴唇微动:“......妈来陪你了。”
“该死!时潇,你千万别下来,里面深,我——”
扑通——!!
林晦话没说完,盯着水面上气泡消失的方位,扔下外套一猛子扎入浑浊的水底。
迎着涌来的水浪,林晦硬睁开眼迅速靠近抱着石头即将沉入水底的王春兰,游到身后从腋下托起恍惚间睁眼愣住的王春兰。
......孩子,怎么是你?不行,我不能拖累你。
王春兰下意识松开手里紧抱的石头。
水花扑腾间,高悬的日头洒下暖意照在破水而出重见天日的两人身上。
时潇顶了下后槽牙,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救人,上来时候手腕上缠了根水草不自知的二愣子。
“......阿嚏!”
林晦毫无所觉地打了个喷嚏,裹着时潇面无表情绑到他身上的风衣,他的外套早给王春兰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形象管理,湿透了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一脸戚戚地看向时潇:
“时潇,我这次能不去派出所做笔录了吗?”
“你要是刚才上救护车跟着一起去医院,说不了用不着劳驾功臣亲自去派出所录笔录,在医院就给把东西做了。”
时潇低头看向落汤鸡似的的林晦,冷冷撂下话:
“这会儿装什么可怜,不是刚才还逞强不肯上岸?知道水深让人别下,自己干脆跳了,扔过去的绳子看不到,扔给你的救生衣也看不到?王春兰要是打定主意不扔石头,你是不是就打算耗在水底不上来?”
“我这次......没做错,不可能不救。”
林晦垂眼看着胸前被时潇用袖子系了个结的风衣,内里洇湿的衣服现在重的很,沉默半晌,郑重地摇了下头:
“我是特意跟着她来的,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还能无动于衷,就是——”
时潇冷哼一声,扫了眼围着王春兰的人群似乎终于注意到这边,长臂一伸,毫不费力地薅着林晦胸前系的结,拽着林晦离开,语气冷淡。
“就是你个头,换个人你也照样下水,起来找个地方洗澡换身干衣服,之后有你忙的。不想上网冲浪刷到你自己就把头扭回来,用得着你看,......已经有意识了,担架抬上救护车走过了,听不懂人话?”
时潇听到身后脚步声一停,余光隔过狭长的眼尾睨着杵那儿不动的一大只落汤鸡,言语讥讽。
“要是现在想倒回去听人恭维就自个儿回去,正好人还没散干净,赶得上趟。”
林晦被怼的哑口无言,他那天没打算让时潇陪着。
要不是时潇自己看出来而且问出口,他连说都不会说,有点后悔,要是咬住不说,说不定时潇就不用又生那么大气。
他停下也没别的,就是突然意识到他外套里面东西应该跟外套一起去医院了,手机,车钥匙。
主要是手机。
机缘巧合借着上次,他好不容易磨着时潇换个跟他同型号的手机。
现在倒好,他手机先出走了,......不行,要是回来找不到,他得原样再搞一个。
“我车钥匙还在外套里,打车——”
清风徐徐,风画的柳枝蹭到林晦脸上,有点痒。
林晦刚想下意识抬手,就被横在胸侧的粽子线绊住,顿了下,无奈地跟转过脸的时潇解释。
“咱可能得打车回,车钥匙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