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卓定远摁响白月梅别墅的门铃,紧着着上次打过照面的年轻圆脸女生出来应门,卓定远绞尽脑汁想了想:“额,阿洁女士?您姓什么来着?上次走得急,没来得急问你。”
“不——不用,我姓吴,叫我阿洁就行。”吴语洁有些瑟缩地隔着栅栏,余光时不时地瞟向手上毫无动静的手机,不好意思地开口:“警官同志,夫人可能还没起床,您要不先客厅等下,我再去问问。”
林晦似有所感,抬头向上看去,拉开布质窗帘边有只白皙的手正掀着,只是面容看不清,点了点胸前的警用记录仪,唇角笑意更浓:“不用,我们在门外等着,等白女士收拾妥当,再劳驾你喊我们进去,多谢。”
砰。
没关的铁门被风一吹,撞上另一边,发出声闷响,卓定远手塞进中间挡着,瞥向林晦胸前的数字,眸光闪过几丝动容,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不是,咱俩就真站门口当保安?虽然穿的是便服,但是问题是咱俩搁这大铁门一站,跟保安似的。”卓定远等吴语洁进去,立刻变得愁眉苦脸,“时队为啥不跟以前一样干脆从内勤调个女警,让咱俩两头跑,关键还不一定开不开口呢,额滴神啊~~”
林晦眸光微动,若无其事问:“卓子,咱局里那么多外勤一个女生没有?”
“......嗯,没有,我也没来几年,黎杰比我呆的时间久点,据他说六年前外勤有个遗留的姐升职调任后,外勤就再没女生,实在要女警出面的场合就从内勤临时调。”卓定远微不可察地余光瞟了眼林晦,随即恢复正常,“所以咱局里女警都挺累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被借。”
林晦垂下眼帘,似乎这样就能掩饰心底的波澜,嘴角想像平日那般轻松勾起,尝试半天也未能如愿,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法医室,经侦,图侦,那么多......女警,为什么偏偏外勤没有?”
卓定远掩去眼底的阴霾,郑重对林晦说:“林晦,不是没人想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汝麓分局不收女外勤的传言,大家都信了,慢慢可能就没了,走吧,出来喊咱了,这有啥?外勤津贴是高,累啊,又得风餐露宿,又得......那啥,是不?走呗,不能让人等咱。”
林晦嘴角勾起,毫无阴霾朝卓定远笑道:“嗯,走吧。”
白月梅朝着旁边的吴语洁微微颔首,径直开口:“阿洁,你给二位警官备些点茶水,柜子最上面那个。”
“是,夫人。”
阿洁离开后,白月梅直截了当开口刺道:“这才一天不见,二位警官真是别来无恙,这次来是准备再找证据关我一次吗?”
林晦伸手接过卓定远手中的记录表,笑眯眯开口:“白女士,很抱歉,暂时还没有什么新进展,您放心有新进展,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您协助调查,但是我们工作性质在这儿放着,还得请您多多包涵。”
白月梅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要问什么?”
林晦丝毫没有芥蒂白月梅的抵触,温和抚平翘起的边角:“您和您丈夫是因为什么问题分居,方便了解一下吗?”
白月梅冷冷的开口,回道:“不方便,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
林晦好脾气跳过这个问题,随手调出手机上的一张照片先给警用记录仪看过,慢慢推至白月梅面前:“那方便问问您拍下这个打火机给您丈夫,是因为什么?又是在哪里呢?”
白月梅看着打火机残骸的照片,思绪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怔愣。
——她不想拍的,她明明不喜欢方天理抽烟,......她最后为什么拍了?为什么?可是......她怎么能连那劳什子话都记得那么清?骗子!骗子!
“方夫人,方夫人?”白月梅听到林晦对她的称呼,突然从回忆中挣脱,极力寻找沙发上的东西,摸到一个抱枕下意识想扔过去,看到林晦含笑的样子一怔,冲林晦怒喝:“别叫我方夫人!......我说了,别叫我方夫人。”
白月梅最后一句话低地似乎只能她自己听到,看到白月梅扣住抱枕泛白的关节,林晦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略带苦恼地想道:“有点难办。”
......算了,誰让小辫子让人揪住了,还是他亲手递过去的,
卓定远有点跟不上事态发展,刚刚林晦进门前给他嘀咕两句说他想主问,他还担心林晦搞不定,真没料到林晦简单一句方夫人,就让讯问室里都不形于色的女子破了功。
林晦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好,那就白女士,既然您那么不想谈论涉及感情生活,那我们不妨聊一下方誉恒的问题。”
林晦目光如炬,直视白月梅剧烈颤动的眸子。
“林警官,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他从头到尾跟这件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寄宿制,连出都出不来!”白月梅柳眉倒竖,想起她爸和方誉恒自从方天理出事后,狂轰滥炸的电话她不敢接,甚至她爸人都到门前她都不敢见,猛然抬头像是意识到什么,怒斥林晦:“你们什么意思?难道已经找过我儿子?他才十二岁!他根本——”
林晦反手握住旋转的笔杆,未置可否地朝白月梅笑笑,提醒道:“白女士,他已经十三岁,一个月前的生日,您忘了?”
白月梅的脊柱仿佛突然被抽掉,靠在在沙发,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没错,打火机是我买给他的,他问我有个拍卖会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去?我说我不想,我还要跟我朋友去美容院呢,后来我鬼迷心窍又想跟着去,我就去了,我怕他伤心,怕他觉得我不重视他。可是他呢,他怎么对我的——漠视我们的亲生儿子,他竟然...竟然还......”
白月梅双眼噙着泪水,痛苦地用双臂抱住头,闷声道:“前年的7月18号,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撇下一起做美甲的朋友提前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因为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不想要红酒,不想要西餐,珠宝首饰我一概不要!我可是,我可是......”
白月梅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道:“——你猜我看见什么,方天理!他居然......居然有胆背叛我!我怕人看不起他,我怕人觉得他是吃软饭的,他说他不在乎,他明明在乎的要死!毕业后我们就结了婚,我朋友都说我傻,我爸妈更是恨不得把方天理丢出去!什么穷家破落户,什么有钱就变坏,我一点都不信,我信他是好的,他对誉恒不好的时候,我还为他开脱,应酬多人见多了就烦了,誰都是这样?不是吗?他一个穷小子靠自己走到这儿的,多不容易,我该体量他,我不该那么任性!哈哈哈哈~我真蠢啊,我信他,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他出轨!他偷人!他还敢把人带到家里!我们的家!!”
白月梅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快速眨眼不让眼泪继续落下,仰着头接过卓定远递的纸,哽咽道谢。
“我看到他跟一个女人坐在了一起,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他拦着我不让我冲出去,我央求他告诉我她是誰,他不肯,甚至连监控都删的干干净净,连物业都在帮着他,所有人都在帮着他!”
白月梅用力揩去泪水,林晦半阖眼皮,眯着眼看着妆容精致的女子干净的指甲出神。
白月梅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继续撕开伤口:“他说他和那个女人就是合作关系,他以前从来没骗过我,我试图信他,但我不信,我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但是为了我儿子,我想着忍了。哈哈哈哈~可是我儿子那么小,他就跟我说——妈妈我跟你。我,我竟然懦弱到连答复都不肯,我就想知道那个人是誰啊,他的合作伙伴全找了个遍,没有她,等我坐下来想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似乎,似乎,一丁点都不认识方天理,他早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跪下朝我求婚的方天理,那时候,旁人的指指点点他听不到,我也听不到,然后啊,我一直守着那一点记忆干熬着,熬到油尽灯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明明有梦想的,我明明有想干的事儿的,我怎么,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白月梅仰头看向天花板精致的水晶灯,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年前,他居然又偷偷见了那个该死的女人,肯定是她,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的背影,我想着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但是——等我冲进茶馆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白月梅恨声道:“那天我们吵得很激烈,他居然打我,之后誉恒回来了,我——”
“白女士,我多嘴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肯见方誉恒?你明知道他很难过,他在等你。”
白月梅嘴唇微颤,用力挺直腰背,盯着林晦冷声道:“无可奉告,我很累。”
白月梅冲着门口厉声道:“阿洁,送客。”
林晦上下扫视着笔录,确定毫无遗漏,能记下的都记下了,跟卓定远低声商量后,才收起笔录,说:“白女士,感谢您的配合,打扰了。”
走出大门前,林晦突然转头看向靠在墙上目送他们离开的白月梅,温和道:“画很好看。”
白月梅猛地抬头,看向墙上悬挂方天理的画——亲密依偎在一起亲密的二人,仿佛回到了两人结婚的现场,娇气傲慢的大小姐在那天违背父母的意愿执意答应下穷小子的求婚。
【月梅,你愿意吗?】
【笨蛋,当然愿意。】
“卓子,你看到没,白月梅手上干干净净的——我说的是指甲,她没做美甲,她上次去局里是不是也没做?”被卓定远赶去副驾的林晦突然问道:“那她去艺术馆那次,沿途监控里有没有拍到白月梅的手?那时候她手上有美甲吗?”
“额,额,我不知道欸,可能是她突然不喜欢了?”情感经验匮乏的卓定远强装镇定回复正在发信息的林晦,“林子,你给誰发消息呢?”
“哦,是吗?”林晦没在多言,听到卓定远的话偏了一下头,又很快低下头专心回消息,“时潇......时队,我觉得那次去艺术馆,白月梅很可能手上也带甲片,唔,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场有残留,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还是多嘴问一句也放心。”
车身涂装的江铃福特在车流中呼啸而过,警灯闪烁着炫目的红蓝光芒,林晦眯起眼收起手机,定定瞧着窗外的树影随着警车的高速驶过,瞬间向后退去。
卓定远把车停在原位,突然反应过来林晦刚刚语气似乎很笃定,握住钥匙问向已经半步跨出车外的林晦,语气疑惑:“林子,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她连手都要打扮?不是奔着离婚去的吗?”
“卓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打扮一下不正常吗?”林晦正弯着腰盯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确定连后脑勺的头发都照顾到,才拿起放在车顶的文件,长叹口气道:“她连戒指都带了,做个美甲不就是顺带的事儿吗?”
卓定远:“......”
卓定远嘴角微抽,无声地低头打量着自己随意扎在裤腰带里的衣服,和前面拉着本就板正的衣服的林晦,别人可能是,林晦根本就是臭美,他就没少见林晦出完外勤回来扯衣服。
办公室里,
时潇扫过卓定远的狗爬字皱眉,视线略过右下角签名处力透纸背的“林晦”二字,眼神不经意间顿了下。
林晦停下在电脑上啪啪打字的手,懒散靠在椅背上手放在扶手上支头,脖子微弯,侧脸轮廓棱角挺括,脸上难得没有表情,弧度完美的桃花眼眨了眨,日光的渲染下,透露着少寡冷漠的疏离感。
“好了,就这样吧,啧,还是超五分钟了,下班下班。”林晦腿一撑地,万向轮滋溜一下滑到时潇桌旁,拧过身子两手撑住时潇的办公桌,稍稍往后退了些许,笑眯眯拖长尾音,再次重复不久前回到办公室就说过的话:“时潇,一起去食堂呗,你为什么不肯和大家一个时间点去。”
时潇轻抿薄唇,再次重申:“不去。”
林晦饶有趣味将椅子往左滑到时潇正对面,饶有兴致开口:“为什么?”
......他早就旁敲侧击到叶副局是编出来时潇有对象的事驴局里那些大喇叭,也就是说时潇压根没对象,不过,算了,要不要拿这做文章以后再说。
不耐烦撇了眼林晦执拗的表情,时潇有点头疼,嗓音微沉:“不适应,起开。”
林晦挑挑眉,他感觉时潇好像话里隐含的意思好像是......,略带诧异地问道:“不适应?誰不适应?你是说局里其他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