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脸色有一点微妙，她已经明白了。

这其实就是民间的大型约会活动，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恋人并发生关系。之后若是彼此皆有意愿便归家告知父母许以媒妁，若是无意便在一夕之欢后分开，无论是男女都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只是唐姬作为势必要联姻的国君之女，确实没有亲身接触过这些。

事实上，关于恋情一事，各国的非贵族群体都是完全自由的，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稳定家庭；但是贵族阶层却并非如此，自认为天生高贵的他们给自己加上了更多的束缚，婚前婚后都有着特殊的禁忌。

——然而毕竟只是不成文的规矩而非礼法，诸国之中混乱的男女关系屡见不鲜。唐姬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和她的女儿讨论这些。

但女儿都定了亲了，也不是孩子了。

她最后只是抚了抚额，道：“你还小，那般好奇做什么。何况你知道他们参加云梦之会后会发生什么？”

王子加毫不在乎地回答：“我知道啊，我上次和旅……”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闭上了嘴。

她的衣袖被唐姬一把抓住，厉声道：“你说什么？”

各种糟糕的猜测都迅速闪过，恐惧和愤怒同时袭上了唐姬的心头。贵族之间的肮脏事她没少听说过，但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还这么小。

受到严厉质问的王子加露出了迷惘的表情，虽然她和旅偷看别人确实不大好，但是也不至于让母亲这般暴怒吧。

还未待她回答什么，唐姬看到她的表情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可能是思虑过多了，但又放不下脸面松开手。

正在僵持之际，仲姬伸手分开她们两人，一手牵住一个，带她们往前走去。

“好啦，姐姐，加都已经定亲了。”仲姬看向唐姬劝道，又扭头关照小的那个，“说说？你又和王子旅去做了什么坏事。”

在仲姬的协调下，母女两人顺水推舟，别别扭扭地忽略了刚才的不愉快。王子加心里还有些不痛快，撅了撅嘴不想说话。

但是她又很快想起，距离她出嫁也不过只剩五年，五年后便会和亲人天各一方，也许毕生无法再见。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珍贵的时光浪费在赌气上面。

所有的怒火都顿时熄灭了。王子加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过，老老实实向母亲和姨母陈述了自己在去年秋天的见闻。

唐姬和仲姬都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唐姬生性高傲，她对女儿的爱却是发自内心的，见女儿还是有些不开心便主动牵过了王子加的手，算是率先服软了。

“我们回去吧。”王子加握紧唐姬的手。那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与习过武的她并不相同。但或许正是因此，她反而更不希望母亲受到任何伤害。

“便去看看那云梦之会又如何。”唐姬犹豫了片刻便下了决心。妹妹仲姬说得对，她始终把女儿看作需要保护的幼儿，或许这本身就是不正确的。

“我们两个妇人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唐姬道，“你去长长见识也无妨。若是见了熟人也不必惊慌，早些回来。还有，你还小，不许……”

王子加无奈地打断她：“我只是去看看。”她心中叹气，她的母亲恐怕在周人中，也是难得的保守了。而且，见到熟人到底为什么要惊慌。

告别母亲和姨母后，王子加兴高采烈地向前走去，很快便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型聚落，来到了真正的野外。

楚人所居之处水网密集，气候潮湿，地势却较低，以至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泊。郢都的云梦之会便举行在名为疆浧的湖泊之侧。这个名字来源于营造郢都时所填埋的湖泊，如今正是移花接木了一番。

就像是印证了唐姬的话一般，王子加居然真的在疆浧外围的林地间见到了熟人。

零星的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至林中，高挑的少年正靠坐在树下假寐，阳光恰好落在阖着的双目上。他似是受到惊扰，因而缓缓睁开双眼，与王子加四目相对。

此人正是斗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