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晋侯重耳提出,复卫与曹,则解宋之围。这般,楚便可得三国之心,如何?”
兄妹两个陷入了两难。退兵或是不退兵,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但也都会造成一定的后果……
“自作聪明。”楚王商臣嘲讽道,“重耳许诺使曹、卫复国,他们便轻易地倒向了晋。”两颗绯红色的石头被捡起,毫不在意地投了出去,直接落在了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此时他们面前,只剩下代表楚国的红色宝石孤零零地放在一边。
楚王商臣抬起头看着儿女,面色冷酷地问道:“怎么办?退兵吗?”
“子玉未退兵,甚至离开了宋地去追逐晋师,直至最终在城濮遇到晋、齐、秦、宋四国的军队。但先王也只给了他很少的增援。”王子加轻声道,“或许本不至于会败,但纠缠这许久之后……再加上他确实刚愎自用,中了计。”
王子旅突然抬起头开口道:“无论是战是退,本无对错,皆各有所得、各有所失。但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却是大忌。”
“没错,战争本身是胜是败,与将帅、兵力、策略、士气、辎重等等都有关。但城濮一役最初,两国皆不过尔尔。”楚王商臣站起身道,“及时看清局势,掌握变化,才能尽快作出最有利的选择。这自然是很难做到,非奇人不可为。”
他讥笑道:“但是除此之外,先王想退兵却无力在子玉战败前阻止若敖氏,子玉仗着若敖氏不听先王号令。令出于二,如何为战?”
“这才是那一败的根本!”
如若是自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王子加心想。或者其实从未有正确的选择,而只有审时度势之后便放手去做。至于胜负,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对错,便只待后人评说。
更多的人甚至都不配被后人评说,那又何必在意所谓的对错呢。问心无愧便是。
她回过神,只见王子旅与楚王商臣讨论的内容已经从城濮之战转向了若敖氏。而言语之间,几乎无所顾忌地提起了商臣弑父一事。她心中有些怪异,又无法形容这种心情。
“若敖氏因子玉之死对先王怀恨在心,才不曾干预王位继承之事?”王子旅问道,他开始意识到若敖氏在楚国势力的强大。
先王熊恽在位四十余年,与齐桓晋文生于同一时代。能在两任霸主之下把楚国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尽管这少不了子文的辅佐,同时也伴随着若敖氏的愈发强盛。
楚王商臣露出危险的表情,他意味深长地看王子旅一眼,问道:“子上是因何而死,你可知晓?”
“泜水败北而归?”此战并没有给楚国造成多少损失,所以王子旅对其细节的了解也并不多。
一只细小的削刀突地从王子旅视线上方落下,深深刺入他面前的书册里,那仅仅是修改错字所用的工具,此时却有了凶器的锋锐和危险。削刀柄首为一凤形玉环,意味着那是楚王商臣所有之物。
高大的男人迎着阳光,投下巨大的阴影:“表面上是因为寡人。因为寡人想要他死,所以在先王面前……毕竟谁会相信,两军并未交战,晋人因他退避宣称他败了,他便真的不战而退了。”
他哼笑了两声,摇摇头道:“他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以至于聪明反被聪明误。无论是在泜水时,还是在先王立储时。”
“子文在时,不论是先王还是若敖氏都有所收敛。子玉之死实则意味着子文亦认同他有罪。而子文一去,寡人只是稍加挑拨,先王便信了子上收受晋人贿赂而退兵一事,选择处死他。”
“你认为先王是真的信了寡人的话吗?”
王子旅丝毫没有因为那突然落下的削刀而感到畏惧:“无论真假,既然你和先王都于若敖氏有损,而子文已逝无人能再阻止他们,为何若敖氏不选择王子职?”
“因为他们终究是楚人,楚人不能有一个无能的王。”楚王商臣眼中有着仿若野兽一般的狠戾,“若敖氏领兵、执政、与王权抗衡,但他们不能为王。而楚王是楚人的旗帜,一面立不起来的旗帜如何引领楚人前进?”
他猛地回头望向王子旅:“记住,无论如何争权夺利,唯有楚人的霸业不可放弃。”说到这里,楚王商臣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如有一日你抓到机会剿灭若敖氏,是否斩草除根,全在你一念之间。”
此间话语,只入三人之耳,却仿佛一个不祥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