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脚往住院部大楼走去,午后的阳光已经倾斜,洁白的墙壁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言赋走在后面一些,她悄悄抬手,伸手去碰霍骁然的影子。
言赋低着头,压根没看前面,突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拐角处冲出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霍骁然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将言赋稳稳地揽入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冲击。
惊愕之余,言赋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抬头看向霍骁然,后者看向远去的背影。
言赋也跟着看过去。
将近30度的天气,那人穿着不合身的水泥色长衣长裤,医用蓝色口罩,宽沿帽子,放在抗战时期,活脱脱一个特务。
那人裹紧大衣,步伐急匆匆的,像是在躲债。
不知道为什么,言赋总觉得有点眼熟。
她刚收回的目光,又直直撞进霍骁然那双漂亮中带点儿询问的眼睛里。
霍骁然缓缓放开了手臂,但依然保持着半拥的姿势,确保言赋完全站稳。
“言赋,你走路不专心啊!”
“有吗?”言赋下意识将一缕压根不存在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刚才在思考一些事情,就一时没看到。”
“原来是这样!”霍骁然微微弯腰,跟她平视,“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我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呢!”
言赋小声嘟囔:“……看把你能的,后背长眼睛了吗?”
“你说什么?”
“哈,我没说话啊!”言赋大言不惭道。
这时,护士小马急匆匆跑到二人跟前,“言医生,你刚才看到有人跑出去了吗?”
霍骁然面色一变:“戴着褐色宽沿帽子?”
“对,他就是言医生的那个亲戚,刚醒来,我们一个没注意他就跑了。”
“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跑出医院了。”霍骁然冷静分析。
小马急忙追出去。
言赋站在原地,后知后觉,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我去追!”霍骁然丢下这三个字,就要抬腿。
“你不能去!”
言赋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你别追他,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怎么了?”霍骁然回握她一瞬间冰冷了好几度的手。
“我求你了!”
女孩眼中写满恐惧,霍骁然的心都碎了,他将人抱在怀里,“我答应你,我就呆在你身边。”
霍骁然早就调查过,那个叫牛贵平的,根本不是什么她的亲戚。
那天拍完情侣写真,言赋突然说要分手。她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自己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走之后,霍骁然先去公司交代后续的工作,他让孙明帮自己买了最近飞往美国的机票,然后回到家里收拾东西。
那天晚上,他打了车去机场,尽管飞机还有八个小时才起飞。
深夜的机场,灯火通明,与外面的黑暗寂静形成鲜明对比,他独自坐在候机厅的一隅。
面前是一排几乎透明的落地窗,窗外夜雨阑珊,一点一滴敲打在玻璃上。
他握着手里轻飘飘的机票,目光穿过透明的屏障,投向那被雨水洗涤的世界。
不就是美国,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往返,他已经很熟练了。
夜幕下的天空如同深邃的墨池,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交织其间,每一次闪电划破天际,都照亮了机场跑道上孤独的飞机轮廓。
雨滴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无数个小小的鼓点,远处的航标灯在雨雾中闪烁不定,宛如那一刻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关系。
霍骁然静静地坐着,任思绪随着这场雨漫游。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候机厅内的旅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他依旧守望着这场雨。
快天亮时,雨势逐渐减弱,最后化作细细的雨丝,轻轻地拂过大地。
天空开始泛白,当他最后一次望向窗外,雨声已歇,霍骁然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拿起行李,准备登机。
这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通电话,来自于方博。
电话里,方博说前几天,言赋在他朋友那里买了一辆最便宜的二手黑色轿车,今天早上把车开走时,他刚好看到了。
方博觉得言赋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就偷偷跟了一会,结果看到一个男人上了她的车。
这才打电话给他。
霍骁然听完,立马觉得不对,按道理言赋想跟自己分手,是为了去美国加入课题组,这个时间点买车,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让方博来机场接他,就这样,两个人开车跟在了言赋的车后面,接着就是他在车上接到了叶维昭的电话。
可是来不及了,他只能看着言赋开着那辆黑色的轿车,不管不顾地冲进海里。
那一瞬间,霍骁然怕到失声。原来害怕到极致时,大脑是无法思考的。
方博以最快的速度停好车,霍骁然拿着工具,看都不看就跳进海里,方博也跟着跳了进去。
最后,人都救下来了。
霍骁然只查到他叫牛贵平,是个导演,父母已过世,离过婚,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他们打了电话给牛贵平的前妻,却只得到“他死了也和我没关系”这样的答案。
牛贵平因为呛水时间长,肺部受到严重感染,在icu里住了五天,昨天才转到普通病房。
没想到,今天醒过来之后,直接跑了。
霍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抖,他只能抱得更紧,“言言,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我……”她的嘴唇动了动,刚准备向霍骁然坦白,就听见好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一扭头,是邓钧峯和叶维昭。
“言言,你哪里受伤了?”叶维昭跑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的身体。
邓钧峯脸上是同款紧张。
言赋:“我没事。”
“刚才牛贵平跑了,我以为他……”叶维昭刚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言赋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是她早点说实话,就不会让人这么担心了。
邓钧峯一个在部队里吆五喝六惯了的粗人,也偷偷红了眼底,“孩子啊,我和你妈妈对不起你,其实我们也不敢求你原谅我们,但是,不管怎么样,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
“言言啊,妈妈真的不知道……”叶维昭捂着嘴吞声哭泣,肩膀抽搐着。
言赋看向霍骁然,男人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的声音迟疑又坚定,“爸,妈。”
邓钧峯和叶维昭愣住。
言赋又叫了一次:“爸,妈,我真的很高兴,你们是我的父母。”
“我这几天躲着你们是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不能像星星一样,做一个让你们满意的女儿,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我怕靠得太近,你们会对我失望。”
言赋一鼓作气,将想说的话都说完,“还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们,给了我两次生命。”
说罢,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牛贵平没找到。
言赋跟着叶维昭回了家,她不放心霍骁然,便走到哪里都带着。
与此同时,为了欢迎她,邓星临叫上陆彦直帮忙打扫布置房间。
知道言赋在那个家里受了很多苦,邓星临暗自发誓,一定要给言赋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陆彦直叫了一大桌子菜,两人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下午四点多。
一行人回到家里,门刚一打开,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鸣笛声,下一秒,言赋整个人被蜘蛛网一样的彩带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