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宝儿说着话时,肌肉记忆一般,下巴一皱,撅起嘴唇,看起来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用这种表情,捉弄了言赋无数次,屡试不爽。
言赋突然想起来,此时此刻,和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像是重合了一样。
连站位都差不多,言宝儿躺在病床上,用一样的表情,一样叫人作呕的目光,看着站在地上的言希儿。
言希儿那时候,个子只比病床旁边的床头柜高一个头。
言宝儿自己嘴馋,偷吃完东西,结果食物相克,拉肚子,半夜被送进医院,她告诉父母,是姐姐要吃,让她去偷出来,最后怕被发现,姐姐威胁她吃掉。
尽管这种把戏幼稚又弱智,可架不住,她们的父母相信,在医院里,刘丽指着言赋的鼻子骂:“妹妹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不得好死。”
言希儿拼命解释,“妈妈,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还敢顶嘴,她那么小能撒谎吗?”刘丽一巴掌扇在言希儿脸上。
下一个巴掌没来得及落下来,言希儿被一个医生阿姨揽在怀里,“有病治病,打孩子干什么?”
“言希儿,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爸妈?”言宝儿在她眼前,一只手晃来晃去。
言赋坐在凳子上:“那是你爸妈,不是我的。”
“真冷血,他们好歹把你养大了。”
言赋的太阳穴突突跳,她不能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你休息吧,我走了。”
言宝儿一把拽住言赋的手腕,“别走啊,我都住院了,你也不说关心问候我一下。”
言赋:“你父母呢?关心你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
言宝儿:“姐,我自己来打胎,爸妈不知道,你看能不能借我5000块钱?”
言赋的语气柔和了些,看向言宝儿的肚子,“为什么不要?”
“什么?”
“孩子。”
“那就是个意外,为什么要?”
言宝儿若无其事说出意外两个字,言赋的目光,再次挪到那对刚失去孩子的夫妻那里,他们正为了失去孩子,抱头痛哭。
呵!
虔诚祈求者,得不到。
唾手可得者,不珍惜。
这个世界,从来如此。
言赋回过头,淡淡说了句,“我没钱给你。”
言赋作势要走,言宝儿叫住她,“你给我钱,我就不告诉爸妈你回国的事情。”
“记住你说的话,要是他们来找我,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从被认出来的那一刻,言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以前,言赋觉得他们是家人,不忍心用一些不好的词语形容他们。
可现在,言赋不得不承认,面对小人,你的君子之道压根毫无用武之地。
用了好长时间,言赋终于允许自己从那个纯良的套子里钻出来,适当显露一些恶劣。
她终于可以在心里骂那些人,用那些以前光是听到,都觉得不舒服的字眼。
眼前的言宝儿就是其中之一,好吃懒做,自私虚伪,就像一只永远不懂得满足的吸血虫,趴在谁身上,谁就会被吸食怠尽。
从那间病房出来,言赋心里堵得得厉害,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就像,重新陷进过去那摊挣扎不掉的泥潭中。
言赋眼睛盯着一处,直愣愣看着前面,一边走,一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要害怕,言赋你听我说,已经过去了,所有都会慢慢变好不是,都会变好的……
“医生,现在是红灯。”
言赋的胳膊被人抓住,她的目光终于落到被攥住的手腕上。
言赋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旁边站着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左手端着杯咖啡,右手拉着言赋的胳膊。
言赋抬头,朝四周环视,各色车辆正有序过红绿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从医院出来,走到了咖啡店不远的路口。
女孩放开她,解释道:“你刚才一直在打电话,可能没注意到红灯,怕你有危险,我就拉了你一把。”
“打电话?”
“是啊,你刚才一直说什么没关系。”
言赋心一沉,跟女孩说了句:“谢谢。”
意识回拢,言赋索性进了咖啡店,等一下要是有人问她去哪里了,就说出去买咖啡了。
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本来想过去排队的,但很奇怪,站着的人很多,要么三两个,要么一个人,跟撒在地上的豆子似的,站得到处都是。
言赋怕被说插队,找到离吧台最远一个人后面的位置,乖乖站着。
五分钟之后,前面的人往前挪了点,言赋也跟着挪,那人回头看她一眼,又往前挪几步,言赋迟疑着跟着挪。
“我认识你吗?”男人开口问。
言赋摇头,“不认识啊!”
“那你跟着我干嘛?”
言赋嘴角一抽,“这不是在排队么。”
男人看了她两秒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不用排队,随便找地儿站就行,到你了就会提示。”
言赋:“哦……好的好的,谢谢。”
后来,前面的人拿着咖啡走了,站着的人也走得差不多,甚至后面,进来比她迟的人,都买好咖啡走了,还是没有提示到她。
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笑,言赋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身子抖了抖,她慢慢回头。
霍骁然一手握拳,正抵着唇忍笑。
言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低头检查一下衣服,也没什么不妥。
言赋再次抬头,对上霍骁然的目光,“好巧啊,你也来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