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毯上面坐下来，拿起面前的饮料瓶，刚想喝上一口。忽然，虎杖把手伸过来，轻轻盖在了他的手上。顺平愣了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听见虎杖在他身旁低着头，很少见地、犹豫地小声问道：“顺平。今天晚上你还要回去吗？可不可以……留在我这里，不回去啊？”

那一瞬间，顺平的第一反应是，悠仁肯定没有看到他刚才进门时候拎着的毛巾和牙刷。

然而几秒钟后，顺平终于后知后觉虎杖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不禁充满怜惜地想：悠仁看上去好情绪化，甚至不像平常的他。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么痛苦的他的身边？更何况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待在一起多久都会感觉时间太短。

但是他不想把自己的回答只轻飘飘地说出来。比起语言，此刻他更想用实际行动表示。于是顺平侧身扶住虎杖的肩膀两侧，把他轻轻带向自己，然后微仰起头，虔诚地靠上前去，在对方的额头留下了一个饱含爱意的吻。

随后，顺平直起身来，注视着虎杖傻乎乎愣住的脸，忽然很想对他说：我爱你悠仁。但其实他在每一次结束和这个人的亲吻的时刻，都想要这么说。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这句话永远都有机会说下一次。

这天后来的其他时间直到睡前，他们都没有再进行任何亲密意味的行为了。最多只有拥抱和交谈。可是语言的交换有时也是一种情感与信任的托付方式。那个契约般的额头吻之后，虎杖似乎获得了某种特权般，有些急切地向顺平问起了早些时候他所提到过的“杀人”。

“其实那件事……”顺平现在反倒有点踟蹰要不要说了。他看了看虎杖异常执着的视线，心一横，把右侧额头上厚厚的头发掀起来给他看，“是因为那个混账做了太多蠢事，悠仁。这个报应是他应得的。”

虎杖倒抽一口凉气，手指缓缓伸上前，摸了摸那片永久性损坏的皮肤。他的手指温度很低，碰到头上时带来一阵冷意。顺平立刻抓住他的手拉下来捂在自己手里，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虎杖的眼圈有点红了。

顺平于是赶紧把他搂在怀里，是那种安慰一样的搂法，慢慢抚摸着他的背部。虎杖在他的两臂之间抽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明白了，顺平不原谅他是对的。那个混蛋……可恶。我现在也好想让他遭报应啊。虽然这样想不对…但是我突然好恨他。”

顺平急忙又轻轻拍了拍虎杖的身体：“没事的，悠仁。你可以恨他。反正他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必要为自己的所有恶意买单。”

虎杖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有着些许迷茫：“那顺平你呢？你那时候…杀人，是因为他霸凌你，所以你恨他吗？”

“……不是。算是教唆吧。”提到这个，顺平一瞬间也有点恍惚，“我当时被骗了，脑子也不够清醒，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不过悠仁，跟那些无关，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其实今天的事，你并不是罪人。这个世界犯下错误的方式有成千上万种，而这里面的每一种，甚至包括我，都比你要…过分得多。可你也并没有认为我无可救药，不是吗？悠仁，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正确地看待自己。”

正确地……看待？虎杖低下头，没有出声。过了半晌，他忽然想到什么，低着头继续问道：“那后续呢？顺平那件事情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有—有什么相关措施吗？”

然而提到此事，开口之前，顺平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下。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语气告诉虎杖说那个姓“伊藤”的混蛋，好像是著名财阀的私生子什么的，有钱但是没人管。当时案件提起诉讼的时候，原告方意识到就算判决下来顺平也不过蹲几年少管所，但他们自己这边半点好处都捞不到。所以受害者家属选择了庭外和解，顺便敲了顺平家里一大笔钱，还硬是要求注销了顺平的学籍。钱要得太多，吉野凪东拼西凑也凑不齐全，所以顺平现在出来打工。每三个月，他攒够一定数额的现金，那家人就会像债主一样上门来讨。

“哇。”虎杖听完后小声感慨了一句，“顺平，你这一年来都好不容易。”

何止这一年。顺平闻言在心里暗暗想道，其实你不在的这四年，我过的都很不容易。因为一直在想念你。……可惜你很快又要离开了。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此时气氛正好，顺平不想徒增伤感。

于是他放开虎杖，揉揉他的头发，尽量轻松地开口道：“现在是交换时间了，悠仁。该我提问了哦。”

顺平注意到虎杖立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笑了笑，假装没有看到，把手继续搭在虎杖的头顶，循循善诱地问道：“悠仁今天说跟土屋吵了一架，所以他才会‘摔倒’。我想知道，你们当时到底说了什么？是什么内容导致他反应那么大？”

顺平感到自己手掌下面的脑袋僵住了。他立即猜到虎杖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自己。虽然顺平也并非完全没有自己的秘密，一瞬间，他还是有些伤心。但是所幸，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虎杖最终决定坦白。

只是他刚一开口，就说了句让顺平意想不到的话：

“其实这件事……跟我的关系不大。硬要说的话，是与纱和有关。说起来，纱和她今天住院了，顺平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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