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顺平什么其他的想法都没有。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过去晦暗的回忆在此刻涌上心头。好似出现幻觉,顺平再次听到一个轻柔却如毒蛇游过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你很有天分哦,顺平。”
“天分”,是吗。此时顺平冷静而客观地想,虽然一切都只是谎言,但只有这方面,他依然还相信着那人所说的话。他确实拥有某种“天赋”,可以对同类死去的身体足够漠不关心。这本是让顺平在人群中被划为异类的根源,可现在,他却觉得如果是为了悠仁,他愿意感激地接受所有来自“天分”的馈赠。
顺平走上前去,仿佛灵魂和身体被操纵的木偶。他在那个男孩的面前蹲下,伸手搭住了他的肩,半晌,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眼熟,他又皱了皱眉,把手拿下来,改为两手捧住虎杖的脸颊,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虎杖很顺从地照做。于是顺平再次与那双挤满了痛苦与自责的眼睛对视,他忽然有些不忍开口。但他无论如何还是要说。
“……我们,把‘它’处理掉吧。”顺平的声音很轻,像是担心吓到谁一样。
虎杖闻言愣愣地看向他,一动不动,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话。顺平没有着急,耐心地与他对视。
过了好半天,虎杖反应过来,低低地重复道:“‘它’……?”然后他忽然明白了顺平的意思,眼睛一下瞪大了。
“顺平……”虎杖的表情有些震颤地问道,“你刚刚说‘处理’,那是代表什么?”
“没什么,悠仁。只是一件小事。我们把房间里的‘土屋’切碎,埋起来,然后混过检查。就这么简单。”顺平故作轻松地说。但实际上,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虎杖蓦地挣脱他的手,背部紧贴到身后的墙壁上,视线移开,转向一个虚空的方向。于是顺平知道他还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
他看着虎杖紧绷的侧脸,在心里默默道歉,同时抑制不住地心如刀绞。正当他努力想再说些什么时,虎杖忽然回过头,也许是发现顺平的表情太过悲伤,他顿了顿,还是选择凑上前来,拉住顺平的手,尽力用平稳的嗓音说:“我知道,顺平都是为了我好,才会想出那样的提议。我并没有要反感顺平的意思。只是……只是我不能仅仅因为想要脱罪,就放任自己去做错误的事啊。那样有悖于我的良心。而且我绝对不想连累顺平和我一起犯罪,让你的灵魂也受到污染。这对我来说就太超过啦……所以,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答应你。对不起,顺平。”说到后面,虎杖的目光甚至恢复了些许神采。看上去,他已经在努力地摆脱消沉,并且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了。
目睹着眼前这个人短短几秒发生的所有变化,顺平闭了闭眼,感到鼻腔外泛起一阵强烈的酸意。悠仁总是这样,他几乎是有点怨恨地想,总是在固执地追寻所谓“正确”,把自己远远丢在身后。而且他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推上本来意愿之外的道路,就算他们不在彼此身边的那几年依然如此。顺平在想,悠仁到底知不知道他正在选择的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处境。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现在这样的危机与虎杖无关,可能早在他的双眼带着恳求看过来的时候,顺平就已经丢盔弃甲地妥协了。可是事到如今,即使知道说服对方的概率不大,顺平也依然想要再尝试最后一次。他不愿放弃任何机会,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
“悠仁,不要道歉。我绝对不会怪你。而且我也说过,你是无罪的,不该承受这种无妄之灾。”顺平低头笑了一下,像是有点紧张。过了一会才尽量平静地继续道,“但你知道什么是‘杀人’吗,悠仁?怀着恶意,把刀捅进同类的心脏,带着体温的血喷出来,这样的事……你明白吗?你是清白的,所以有些事你不能做。可是我不一样。我可以帮你处理掉土屋。我可以帮你做所有你不能做的事情。因为——因为我杀过人。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所谓清白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了。悠仁,那个‘限制’,在我身上消失了。”
他的话音落下,有好一阵,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顺平一直低着头,没去看虎杖的表情,他也不敢看。如果虎杖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失望——尽管那才是正常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会碎裂成什么样子。
但最终,出乎顺平意料的是,静默片刻后虎杖只是俯身向前,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
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如同阳光包裹在顺平的周身,随之而来的热意与力度就像是告白。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试图忍住泪水,却猝不及防听见虎杖哭泣一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对不起,顺平。如果我没离开过就好了。让你独自经历了太多坏事,一直都这么辛苦。我真的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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