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决挥挥手。
芫花正跨出门槛,听到背后说,“进来。”
郁束和折檐出去了,顺便带上门。
“她跑出院子了?”郁决起身,进屏风后去褪了厂服外袍。
屏风后微显人影,高而瘦,褪袍的动作利落。
“她翻墙了,抄了戒尺,说是我害她生气,要打我手心,”芫花盯着那人影。
人影移动,自屏风后而出,有了实形。
褪过暗沉肃穆的厂服,内里是一件贴里,连贴里都是沉闷的乌色。
乌色回到春榻上,懒着仰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芫花说话。
“打到你了么?”
“没有。”
“那她还真是不中用。”
“……郁大人,你不管管她么!”
“咱家有心无力啊,”郁决懒散地动了动手指,芫花顺着看去。
一地散乱的长卷,都是她写的。
他叫她捡起来。
芫花瘪着嘴巴去捡,将长卷一股脑塞到案上,她才发现案上搁着一方砚,砚中不知何时磨好了墨,笔搁上的笔,毛尖聚拢,湿却不滴水,正是洗过且仔细擦过笔。
砚边,躺着一本诗集,是些通俗易懂,但不落俗的。
像被安排妥当似的,就等她过来。
打头一次,芫花心里有这般感受,她侧头看了看春榻。
春榻上的人,闭了眼,也不知是睡觉还是小憩,反正是不打算再理她。
有甚么细微的触动轻扬,如同秋毫,瞬息不再。
芫花入了案前座。
金乌西沉,暮至。
案前的烛摇曳灯火,墨不再浓,稀淡的颜色舔过纸卷,最后一笔,完。
芫花捏了捏手,写麻了。
“会写,会认么?”
案上罩阴翳,头顶冷不防的声吓了芫花一跳,人一颤,案上笔杆摔地,墨水溅衣。
看清来人,芫花弯了眸,捧着心满意足的笑,真切而纯真,“会认!我还知道甚么意思呢。”
郁决点头。
“郁大人,你得替我讨公道啊,我压根就没惹允暖!”
话头绕回。
郁决回榻装死。
芫花气得呲牙咧嘴,脑瓜一转,跑出院了。
再回来时,夜深人静。
“欺津,我不要山茱萸。”
“芫花要你。”
自臂弯中睁目,郁决适应了下暖阁的光,讶然,他又睡着了,又是一个梦。
待适应完光线,彻底睁了眼,迎目见芫花站在榻边看他。
梦里梦外,又是她。
鼻中涌来鲜香的气味。
“春鸡脍,你吃么?”
瘦胳膊瘦腿的,难说不得老生病。
芫花心里念叨着,拿筷子夹了块肉,混着雪芹,一道塞进还未反应上来的郁决嘴里。
郁决一愣,倒没凶她,只口中嚼了嚼,鸡肉鲜嫩,雪芹脆爽。
嗯,勉强入口。
即便如此,但常出的刺,还是要扎,不分来者,不辨形势,“只听过春鸠脍,没听过春鸡脍,上哪儿学的怪门手艺。”
刺入软云,扑空,“福德说做菜随人变,没有死板的道理,一道菜有千般做法,用料食材皆是如此。”
老迂腐,不像你。
这句,云朵不敢说。
与清泉对望,映出一个清晰的自己,郁决别开眼,“扯得倒是多,走路却还是同手同脚。”
芫花怒了,“四只脚,你以为很容易学会么!?”
明明她做人的时候走路很正常嘛!
她好生气,越气,郁决越想笑,终地没憋住,笑出来了。
知道郁决在笑自己,芫花嘟囔着嘴,心里骂他几句算过了,收了盘要走。
袖口被拉住。
芫花疑惑回头。
“学了雨碎香说的哄骗,为何不使完?”郁决将芫花强拉回来,夺走她手中的盘,往一边放。
芫花真的去回想了,甚至没能注意到郁决知道宫中发生的事。
这一招,后来是甚么呢……
她有点记不得了。
雨碎香说得太多,太杂,也没有同芫花解释那些都是甚么意思,她也就只能挑听得懂的去学去做。
凝着芫花当真的神情,郁决放缓了声,亦不再为原声而做掩饰,喉间,独属于太监的低暗细声,展缓而出,“咱家帮你想想?”
芫花无措地眨了眨眼,迟钝点头。
“你坐。”
芫花依言。
凉指勾到下巴,芫花又快速眨眨眼。
唇贴唇,倏地湿了一片,芫花想说话,启了唇的瞬息,舌微动,便有另一潮润的物勾了舌尖。
轻轻地,柔柔地,卷着舌,抚下芫花想说的所有话。
原是平坐着,两双眸正对,杏眸总是弯着,漾着朔光,不是温和平静的粼光,而是火光,点燃灵台中残存的理智。
亲吻的的力道一次次加重,不再餍足于单纯地勾舌尖,而是将它卷出,以齿覆,以齿噬。
芫花两手没地儿搁,忽地叫郁决抓过,往他肩上缠。
郁决倾身的姿势愈深,将芫花彻底压在阴影之中。
缠绵潮湿的侵与噬,激得细流爬背,芫花不自觉地低吟一声,后缩脑袋,唇齿分离不过一厘,“郁……郁大人,弯着腰难受。”
头际有点涨,反倒刺激着芫花,她想起来雨碎香说的甚么了,也明白那句话甚么意思了。
唇贴唇,嘴贴嘴。
可是,什么意思呢,贴了,然后呢。
郁决闭了闭眼,撤身放手。
解去桎梏,芫花舔舔嘴巴,赶紧去揉后腰,弯得可酸了。
一眼,他将她的懵懂看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骂,“蠢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