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哪怕伴着死亡的演奏，大家也兴高采烈地说着有意思的话。

“其实，某种意义上，能够共进退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嘛。”

尤里卡听到角落有人这样说。

他想，米瑞莉亚保护大家，真是很明智的选择。

—

另一边，前线。

“那边在塌，那里也是……”克莱尔一边抬手肘竖屏障，一边看向妮瑞达。

她也在奋力扛下一道道的天雷。

四个家族的领导人都来了，只是稍稍能够分散火力。

“啊！”火烧在手臂上，克莱尔条件反射地颤抖了手臂，屏障瞬间减弱，她被弹飞出去，被影响的还有妮瑞达那边——

她就快扛不住了。

即将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丝毫没感觉到疼痛，连在地上摩擦的擦伤也没有。

“母亲？！”

再睁眼，她看见自己年迈的母亲压在自己身上，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

“夫……人。”

克莱尔强撑着疼痛直起身，收回视线，知道这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才更加尽力弥补。

可是……

她转头看去，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哪怕是长老，手掌也颤抖了起来。

屏障外还有一声声尖利惨叫，她阖上眼，最后用力一推。

“妮瑞达！”

有人叫她，她才缓过神，推开身上……自己的母亲重新站了起来。

“米瑞莉亚做到了！”

“让我们祝她一臂之力。”

“好。”

—

“她成功了。”尤里卡突然仰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疑惑开口：“主人？”

“嗯。”尤里卡立刻把围在中央的伤患们挤到边缘，眯着眼睛使瞳光对焦，再继续弯下腰去，从腰间掏出一把和米瑞莉亚常用刀具很相像的小刀，划开手掌，血液淌下来，在地毯上画了一个大圈。

薇薇安也终于直起劳累的后背，回头，在这样末日的环境下弯唇开朗地笑起来：“你们还有力气吗？”

“当然。”

“她真的做到了啊，虽然我知道她很厉害，但是……”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可能性很小的一个办法，与这个方法并行的，长老们还尝试过以自己的灵魂养雷莫斯。

当然是不成功的。

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尤里卡已经盘坐在中央，合掌坐直，他微微昂着脑袋，蓝色的火焰便从他胸口升起。

紧接着的，是薇薇安。

她学着尤里卡的样子，原地坐下，紫红色的火焰升起，与尤里卡的那团火焰聚拢。

没过多久，半空中，一片星光冉冉升起，是由所有人胸口吐出的火焰聚集起来的。即使外面的爆破声依旧不绝于耳，房间内和房间外的人依旧竭尽全力，托举另一边，仍在光明族的孩子。

—

“我感受到了。”

米瑞莉亚全身好像灌满能量，浸泡在圣泉之中一样，从从头到脚都洒满了黑金的光辉，本就纤长弯翘的睫毛熠熠发光着。

“什么？”梅芙没懂，睁眼时才看见顶上罩着的灿烂的金色云团。

目光向下移的时候，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梅芙，看见像女神一样高洁又不失力量感的米瑞莉亚，还是会惊叹出声。

莉莉丝默契地与她交换眼神，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骄傲。

她们一定会成功的。

水晶瓶在半空中悬停着，轻飘飘地落下了瓶塞，掉在地上，里面的液体顺着瓶子精美的螺纹旋转出来，滴入米瑞莉亚仰头睁大的眼眸中。

“哈——”

除了卡哈尔之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筛选时刻了。

如果米瑞莉亚有做黑暗神的潜质，她的灵魂便会升入上界，如果没有……

梅芙的心沉重了起来。

她会死，死在沉睡的那一刻。

这种感觉其实实在是很像凌迟，米瑞莉亚感觉自己的眼睫毛很沉很沉，眼皮上坠着什么重物一样的。她却迟迟也没有彻底阖上眼睛。

如果她再也没办法睁眼了，再也没办法见到那么多可爱的朋友们了。

她与尤里卡一别那么多天，真的就变成永别了，与家人也是。

……

好困了。

她阖上眼的最后一秒，粗略地把所有人的面容都记在心里了。

愿雷莫斯的土地保佑我，保佑我们雷莫斯，逃过这一劫。

心里念完这句话，她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闭眼的那刻，就像紧绷着的弦突然松开，坐在阵法周围的所有人，都被一阵强大的力量弹飞出去。

阿斯坎好像知道了些什么，紧锁着眉头，不可置信地走到米瑞莉亚身边，却被一种风推开。

“她可以吗？”格雷文躺在窗户外面的草坪，身下还垫着点碎玻璃，仰头，眺望向家的方向。

梅芙肯定道：“她可以的啊。”

只有卡哈尔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为他们的分别作了倒计时。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米瑞莉亚怎么办？”

梅芙随着尼克一起站起身，往回看，视线擦过卡哈尔的肩膀往回看，“她在消逝，无论结果如何，她的身体都会消逝。”

“姐姐的灵魂会和我们一起回到雷莫斯的。”

“你可以留在这这里，直到她的肉身消逝完毕。”梅芙落下一句，就抬腿走了。

这算宽慰吗？卡哈尔站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了，直愣愣地站着却好似要原地倒下了一样。

其他人都走了。

他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总之，两个晨昏过去，他才感觉好似万物复苏，手脚重新解冻，再往回看时，米瑞莉亚的身体已经消逝完成了，她躺着的位置，躺下了一个落寞的阿斯坎。

他转回脑袋，木讷的头脑动了动。

他还有雷莫斯，还有米瑞莉亚托付下的雷莫斯，她拼尽全力保下的雷莫斯。他不由得恶毒的想，他还是比阿斯坎幸运的，毕竟他所知不多，也没有被米瑞莉亚交心地托付。

对了，他该回去。

“你去哪里？”

卡哈尔回头，也没想到阿斯坎会叫住他，“你去哪里？”

他甚至站不起身子，直着身又跪坐了回去。

“我要回去，去米瑞莉亚守护的家乡。”他们之间第一次平和地对话起来，“她交代过我，我要替她保护好雷莫斯。”

他走时，听到身后有小声的啜泣，知道他大概泪流满面，他顿了顿脚，很快又坚定地朝着雷莫斯的方向去了。

—

所有人都以为回到雷莫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看到满地惨状。

“我有点不敢进。”

在两境交界，莉莉丝停住了脚。

尼克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然后手在项链中心的水晶上一拂——

结界开了。

梅芙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进去了。

没有死状惨烈的尸体，也没有一片废墟的样子，雷莫斯还是以前的样子，安详静谧的。

“你看那里。”

“什么？”

“灵魂树散发的光辉甚至能照亮这里。”

“米瑞莉亚成功了！！！”

梅芙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比脑袋先作出反应，两行清泪垂直落下，湿了两颊。

好像见证了历史，昨天还在身边的人忽然成为了万人崇敬的神明，是她就好了，她会永远护佑雷莫斯的土地。

“母亲一定在建筑神像，我们会有和光明神殿一样宏伟的神像。”

“走吧，我们成功了。”莉莉丝活跃地推攘着前面的梅芙，拉着她的手往有光辉庇佑的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