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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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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龄站在武官一列的第二排,因而等她退出太和宫时,张廷瑜已在一旁候了好一会。

“郡主这便去东宫?”他袍袖一拦,问道。

冷着一张脸的荣龄认出他,“你在等我?”

因站在三级石阶之上,阳光毫无遮挡地自高处投来,二人身上铺满难得的冬日暖意。

张廷瑜与她一道走下石阶,“我送你过去。”

待走到东侧宫墙的阴影中,北地的干冷又无孔不入地贴上身体。

荣龄忽然停下,微抬头直视张廷瑜那双温润无边的眼,“张大人,我其实,有些犹豫…”

这份犹豫自昨夜在蔺丞阳的书房找到茶针时便生,经过半晚的发酵,愈加浩大、蓬□□来——若戳破那真相之上的粉饰,瞿郦珠、蔺丞阳可真要万劫不复了。

她未告诉张廷瑜昨夜查出的证物,因而只问:“你办过许多案子,会否有一刻担心…担心若道义太过锋利,会伤人。”

张廷瑜如方才那般,又轻按她的额心。

朝服并不厚重,他的指尖也仅淡淡的温。

“这并非两难,”他道,“道义足够锋利、坚硬,方能荡尽世间不平事。若伤了人,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荣龄忽觉一股力道自额心透入,它并不霸道,却绵绵无尽地晕开心中的犹疑。

“去吧。郡主只管大胆地往前行。”

一炷香后的东宫。

本该开始一日公务的承乾殿静得落针能闻。更奇的是,布在各处的宫人叫东宫暗卫替上,那些黑色的身影如幽灵一般立在关键哨口,宛若黑无常得了道,来青天白日里勾魂。

而在承乾殿深处,荣宗柟与太子妃章氏坐于上首,他与章氏对视一眼,随后看向荣龄,“你说什么?蔺丞阳叫人诬告了?那他可否无罪,瞿氏又因何而死?”

荣龄摇头道:“太子哥哥,蔺丞阳虽叫人诬告了,可我还不能肯定他是否全然无罪。”

有些相悖的两句话自然惹人生疑,“何意?”荣宗柟问。

“请太子哥哥押来旱莲一叙。”

等旱莲来到堂下,荣龄命人端去一盏三清茶,一叠松仁酥。

“旱莲,这些时日你受了委屈,快用些点心。”她再问道,“这些时日,太子哥哥将你看押在东宫,你可怨他?”

旱莲忙伏身在地,“旱莲怎敢…若无暗卫看守,旱莲早没了性命。”

这话倒不假,单凭她那几要毁了蔺丞阳的状告,赵氏、蔺家定会想尽办法灭口。

若没了她,瞿郦珠一事便死无对证。

“你倒不傻,不愧是自小陪着瞿良娣长大的。”

□□龄话音一转,骤然冷下来,“但旱莲,人也不能太过聪明。”

旱莲小心翼翼,但并不惊惶,“奴婢愚钝,不明白郡主何意。”

荣龄却不与她打这嘴皮子官司,“你当着太子与太子妃的面,再复述一番与瞿良娣在长春观的见闻。”

旱莲不明所以,犹疑着不敢开口。她怯怯地望向上首——她是东宫的人,若太子夫妇不肯,荣龄也奈何不了她。

荣龄冷眼旁观,将这番小心思瞧得一目了然。

她心道,也不枉瞿氏选了她陪嫁来大都。她虽是小小的宫人,可胆量、心计却毫不逊于生杀予夺的大人们。

荣宗柟看了一眼荣龄。

荣龄颔首,示意这事非做不可。于是,荣宗柟道:“照郡主的吩咐。”

旱莲只好称是。

她再次复述,“奴婢陪着良娣,先在三清殿拜过三清塑像,又去八卦亭中请人解签,签文是第五十一签。午间在二仙庵用完素膳,良娣便独自去了后山的丹桂林。”

这番言辞极流利,也有条理。只是…太过流利、太过清晰,恍若背了千次万次,便是梦中都能脱口而出。

荣龄捧着一杯清茶温手。

她的面容隐在茶水腾起的白雾中,神情未明,“你未陪同瞿良娣去往丹桂林?”

旱莲一怔,“若…若我一道去了丹桂林,我便是死了也会护着良娣!”

荣龄未接话,仍问:“你二人头回去长春观?”

这事更做不了假,瞿良娣何时出宫、去了哪里自有内侍记录。

“确是第一回。”

荣龄再抬眸瞧她一眼,“旱莲,你可想好了?你说的当是无误?”

旱莲望着那一张美极的脸,心中无端一颤。

世人谈起南漳郡主荣龄,头个想到的便是她领二十万边军,杀得前元节节败退的威名。可若再早些,这位郡主留在世人心中的却是美名——郡主虽面冷,但长了一副融合南漳王与玉妃长处的芙蓉面。

若二公主荣沁如牡丹张扬灿烂,那南漳郡主荣龄便是清冷上佳的十八学士。

旱莲便在这美极也冷极的一瞥中,恍觉一场冬雨倾盆而落,叫她一身湿寒、狼狈至极。

许久,她仍未想到自己露了什么破绽,于是答道:“无误。”

荣龄却如一只优雅的豹等着自投网中的猎物。

“那你告诉我,既是头一回去,又不曾看过丹桂林,你又怎会知道今年八月才移至林中的白梅花树?”

旱莲脑中哄地涌上血。

昨日午时的对话翻涌于脑海——

荣龄叹息道:“但凡再晚一些,待那白梅开了引去游人,瞿良娣也不至于遭人毒手也没个能求助的。”

旱莲因旁人难得的怜惜松了心房,“等不到了,小姐等不到那片白梅开,也等不到旁人来救她。”

原来,这位郡主也对小姐毫无怜悯,她只是在试她,在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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