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泉州的文氏实力又弱几分。泉州临港,他们最大的长处是海运便利。可海上气候多变,大梁对于海运的倚重远不如陆路。故扎伊尔没有多花心思,只在文氏的隔间站了一会。
既是同盟,荣龄自希望王序川中筹。
只不过,扎伊尔与万州商会来势汹汹,王序川从中脱颖而出,还需一番筹谋。
镔铁商人依次去到北屋,时间很来到申时。
荣龄请扎伊尔移步。
南屋与北屋相距几十步,待走到院子正中,离两处府兵都有一些距离时,扎伊尔以宽袖作挡,往荣龄手中塞了袋金豆子。
“小娘子,我只想知道万州商会与王序川的报价。”他低声道。
荣龄往来南北屋间,最有机会探知众人的报价。
一瞬间,荣龄在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随后,她一面低声说着“老爷,这不行的!”,一面却在手上刻意慢了半分。
果然,扎伊尔快走几步,叫荣龄失了把金豆子递回的机会。
北屋门扉一掩,荣龄退下。
回到南屋,她按了按咕噜直叫的肚子,在心中叹一口气。
午间,外头送来饭菜,供应筹的商人们充饥。她为众人提完食篮,不出意外地发现伙房压根没有想起在此间服侍的她。
也是,如今她只是镔铁局再寻常不过的匠人,谁会专门记得她?
荣龄略略一扫,不少隔间的书案上放着没用完的点心,她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路过王序川所在的隔间时,荣龄自然想起他那份较旁人多一盏血燕桂花羹的食盒。
她摇了摇头,暗道独孤氏如此偏爱他,也不知这位微服查案的王大人该如何收场。
许是想得入神,荣龄看向王序川的时间有些长。
王序川迎着她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挑起眉,似在问她“何事?”
荣龄摇头。
这时,王序川想起什么,冲荣龄招手。
荣龄以为他要添水,便拎着提梁壶走过去。注满半盏后,荣龄问道:“王员外可要别的?”
王序川嘴上说着“无”,手中却递过一枚核桃饼。
荣龄眼中一亮。
她团团一看——隔间阻断左右视线,若无人自前方迎面走来,此处便是独立且安全的。
她草草一拱手,猛虎扑食一般地接过那枚核桃饼。
可惜乐极生悲。
荣龄忙碌一日,不曾进食,自然也未用水。她饿得很,嚼咽得快,干酥的核桃饼堆在嗓间,不多时便将她噎了个眼冒金星。
王序川在一旁,看她生生地将自己噎得翻了白眼,一阵捶胸顿足都无法缓解。
他半是无语,半是嫌弃地递过刚注上的黄山云雾茶——此间没有多的茶盏,他也无法计较这是自己用过的杯子了。
同样无法计较的还有荣龄。
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又捋着脖子顺了半晌,终使自己的英名免于挂上“噎死”二字。
她觉得实在丢人,提上水壶便掩面走开,再不记得要给王序川换个杯子。
可怜慈心助人的王检祥最终落个没杯子喝水的下场。
还好不多时,扎伊尔归来。
至此,所有的镔铁商人已去过北屋,并给出了自个的第一轮报价。
独孤氏亲自来了南屋,她略一颔首,道是“咱们已知晓大伙的诚心,可孪生的兄弟尚有高有矮的,各位的报价自是贵贱不一。”
“只不知可有人要调整报价,若有,便在此香燃尽之前,写了新的数锁入案上的红杉木箱中,惊蛰自会送往北屋。”
说罢,凭窗而放的半月形高几上置一枚香插,长香袅袅腾出青烟。
荣龄一嗅,这香很是寻常,并无桃花香味。
在众人低声的议论中,独孤氏转身离开。
荣龄躬身送她离去,抬首之际,角落中的扎伊尔冲她猛使眼神。
荣龄恍若未觉。
她看着独孤氏缓步走过中庭、迈上石阶,再步入北屋,合上门扉。
她在心中暗道,正是此时!
只见荣龄双目一闭,再睁开已是满眼的惊惶。她自袖中掏出扎伊尔递来的金豆子,快步往北屋走去。
因她整日往来其间,阶下的程子衣府兵只当她有事要禀,并未拦阻。
因而,当荣龄叩开北屋正门时,里头的六人并无防备。方家家主刚说道:“文氏海运一绝,若从海上运来身毒国的镔铁矿石,怕能便(bian)宜不少。”
见荣龄擅自闯入,独孤氏面色骤变。
一息后,她重重拍下书案,既惊且怒道:“惊蛰,怎么回事?!”
荣龄却合上背后的门。
她顶着六人含意迥然却都绝不友好的目光,猛地跪在独孤氏跟前。
“独孤大人,救命!”荣龄磕一个响头,直起身时已是双目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