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
去年一整年,她与前元军各种斗智斗勇,一直到了年关,才想起忘了备年礼。王府长史写信来问,他已在大都替荣龄备了一份妥帖的年礼,是就用那份,还是郡主自有主张?
荣龄一拍脑门,忙八百里加急去信,让长史就往各处送去他备好的礼。为不叫人挑理,她还随信送去十盆自己养的抓破美人脸,让长史看着分。
只是,王序川问这做什么?
“郡主向来不重虚名,”荣龄想了想,答道,“说是她养的,便就是她养的。”
王序川培好土,将盆移到向阳、背风处。他起身濯手,又掸了掸衣袍上的浮土,这才转过身来问荣龄,“惊蛰娘子还未说,今日来我后院,可是又为了窥视道观?”
“不算窥视,而是光明正大,”荣龄自袖中掏出一物,“看,白龙子手写的密符彩绦。”
荣龄递过彩绦,又说起今日的见闻。
“王大人,我久未归大都,不知长春道如今是个怎样的形势?”她问道。
王序川仔细查看其上的符箓图案与咒文,牙红的彩绦缠在苍白的指间,有种奇诡的艳丽。
“两年前,圣上延请白龙子至大都,中书、御史台均有谏言,道‘君王只敬天地,不事鬼神’。白龙子也不恼,无御赐卤簿,他便一人一驴走了几月,自庐阳府来了大都。那之后,他在城南设坛,专为贫苦者举行斋醮。寒冬数九日,又布施粥面,攒了名声。”
王序川一面回忆,一面道:“那之后,圣上偶有赏赐,只要不过格,朝廷也不再说什么。”
“白龙子可有主动要求什么?”荣龄问道。
王序川摇头,“立观、题碑均无,甚至连青词都不曾请圣上写一篇。”
“可有向圣上敬献?”荣龄再问。古今多少帝王因丹药染病,若白龙子献了丹药,即便他别无所求,那也是心怀不轨。
王序川再摇头,“无。”
“真是奇了,既无所图,又无所献。这白龙子还真是个十全好人?”荣龄抬头看向王序川,问道。
王序川不答反问:“惊蛰娘子可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荣龄嗤笑,“不信。”
“四季有时,随时而为…”王序川念起长春道的祖训,淡漠道:“有时不怕人有所图,就怕他绝无所图。”
荣龄深以为然。
她往后院的方向看去,信众燃香的青烟自道观溢出,在空中缠绕、纠结。
荣龄的思绪一如这混乱、庞杂的烟气——镔铁局本就牵涉花间司、赵氏,如今又多一个善恶不明的长春道,三者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之间又有怎样隐秘的联系?
荣龄闭了闭眼,脑中依旧一片混沌。
这时,院门“吱呀”打开。阿卯挎着菜篮,拎一条活鱼进来。
见荣龄也在,他自来熟地招呼,“惊蛰娘子也来了?要不要一道用饭?”他自夸道,“我的厨艺尚好,刚学了一道鱼汤,娘子可尝尝。”
闻言,王序川瞥他一眼,眼神凉凉的。
阿卯缺心眼,不仅半点不查,还拎着鱼凑到跟前,“大人快看,大清河的活鱼,我想着天冷,正好给大人做道鱼汤补补。”
王序川想都不想,拒绝道:“不必,我不吃鱼。”
荣龄心说,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张大人,还有人不吃鱼。
说来也怪,张大人出身鱼米之乡庐阳府,竟不吃鱼?可惜他二人天各一方,她一直没找见机会,问问是为何。
阿卯一脸可惜,他又挽留荣龄,“惊蛰娘子呢?留下尝尝吧,好大的一条鱼!”
荣龄有一丝心动。
却有人偷偷拽了她的袖子。
荣龄别过头,是王序川,“速走。”只听他道。
荣龄听出音来,看来…阿卯所谓的“尚好的厨艺”,怕是不大好。
她拱手,说一句“王大人,明日见”后,便一溜烟跑了。
迈出院门,身后依然传来阿卯不甘心的呼唤,“娘子当真不留下?我本想饭后与你过上几招,娘子的功夫很是精湛呢!”
见荣龄头也不回地走了,阿卯不舍且不甘地收回目光。
“对了,大人!”他想起正事,从冻柿子下头翻出信,“有你的信。”
王序川查过火漆,这才去一旁看信。
阿卯见他看得认真,以为有大事。于是他一面坐在廊下择菜,一面竖耳听着,怕王序川看完信有吩咐。
没一会,王序川低语道:“有军务?莫非五莲峰尚有隐情?”
阿卯没听清,“五莲峰?五莲峰怎的了?”
王序川遥遥望向南方,却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