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龄凝眸相问。
孟恩铿然拔出腰间佩刀,“郡主,是镔铁刀。”
闻言,荣龄目光一寒。
镔铁刀?
是“金刚锥透玉,镔铁剑吹毛”的镔铁刀?
荣龄接过刀,忽地蓄力朝一旁的万文林砍去。
万文林会意,仅以寻常钢刀相抗。
下一瞬,他手中的钢刀被整齐砍作两段。
确是镔铁刀。
荣龄横刀胸前,垂眸细细打量——
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柳叶刃,刃面无花纹。
除去刃面无花纹这项,其余尺寸、形制与大梁的镔铁刀一般无二。
可前元军遭南漳三卫围困数载,他们又自何处得来这一刀抵十金的杀人利器?——要知道,即便在大梁的精锐之师南漳三卫,也仅有万户以上方可配镔铁刀。
怪不得明知九死一生,那一小队前元军也要杀回五莲峰。
与这事相比,炊家子受花间司引诱欲谋害于她便如鸿毛小事,叫荣龄瞬间忘在脑后。
“郡主,我逮了个前元军的小崽子,可要审问他?”孟恩粗着嗓子问。
几人便一齐去了一处玄铁打造的密室。
那前元军早已叫人用刑。他的一双腿毫无生气地垂落,细瞧,却是经脉尽断,又被一寸一寸地敲碎胫骨。
他本已出气多,进气少,如半个死人。
下一瞬,满瓢浓盐水兜头落下,他又如叫人刮去鳞片的活鱼,哀叫着挣扎。
“疼吗?”一道真紫色的身影自暗处走出,踱入油炬照亮的方寸之地。
只听她问道,“若真疼了,便告诉我五莲峰的镔铁刀出自何处,我也好给你个痛快。”
那人硬蓄了一口气,啐道:“梁国的狗杂种,爷爷贱命一条,有本事就杀了我!想当年,爷爷尚在大都时,你们可年年要来上贡乞怜。如今用你们几把镔铁刀怎的了,等爷爷杀回大都,就用镔铁刀砍了你们耳朵下酒!”
不等荣龄吩咐,孟恩已抢过刑讯的鞭子,他狠狠抽了几记,骂道:“你那窝囊的元朝廷早被老王爷打回了姥姥家。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躲在山窝窝里屁也不敢放一个。我倒是奇了,便是你们使了不要脸的毒计,郡主也在五莲峰打得你们落花流水,你哪来的脸在咱们跟前耍横!”
说起大梁与前元的恩怨,那也是一笔几十年都写不尽的烂账。
当年,梁国祖宗受封祁连山一带,本是前元属臣。可元朝末年,摄政亲王携两任痴儿皇帝以令天下,那天下令着令着便乱作一团。
各方混战二十余年后,当今圣上建平帝自西北杀至大都,做了终结乱世的开国之君。
而那前元余孽逃至南境,依凭天险又苟延残喘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南漳三卫历两代统帅,这才把他们强占的南境抢回了一大半。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前元军死死盯着荣龄,梗着脖子嚷道,“你等着,总有一天,司主也会如宰了你老子那般要了你的命!”
孟恩曾是南漳王亲卫,最听不得旁人说起南漳王与郡主的半点不好。
“老子杀了你,你竟敢提老王爷!”他抽出那柄当作罪证的镔铁刀,“若非你们使诈,老王爷怎会被合围,最后也不至于,不至于…”
这么些年过去,孟恩仍旧不愿意说出“战死”二字。
可当事人之一的荣龄却未在意话中诅咒,她敏锐抓住“司主”二字。
司主?
莫非又是…
“你也是花间司之人?”她忽地问道。
那人一怔。
下一瞬,他极力否认,“你听错了,爷爷从没说过劳什子的花间司!”
可他本能的懊恼却逃不过荣龄的眼睛。
荣龄一瞬不瞬盯着前元军,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叫我猜猜,那花间司许是做些情报收集、传驿,再深些,或许还有设局、暗杀的勾当?”
前元军眼中有一瞬间的惊惶。
荣龄便知,她猜对了。
“你…你抓了司中兄弟?”前元军犹豫再三,终于问道。
荣龄诓他,“那是自然,他还告知我你们在大梁的大致人手,接头方式…”
可听到这,前元军脸上忽转了神色,荣龄便知她说多了。
果然,前元军恨道:“你诓我?花间司中除了司主与四大花神,怎会有人知晓这些?你莫告诉我你捉的是四大花神!”
荣龄微抬眉,“哦…除了司主,原还有四大花神。”
那前元军懊悔得几要咬舌,他再不敢与荣龄对话——这女人太过阴险狡诈,她这句真、那句假,不知何时便套去她想要的消息。
他只想立时去死,不敢再泄露半点司主大业。
那之后,不论荣龄如何逼问,也不论孟恩怎样行刑,前元军都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见再问不出什么,荣龄一行终于离开密室。
沉重的玄铁门阖上,那小小的前元军已见不到次日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