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楚见壁上悬挂着的圆滑铜镜,只一眼就看到了发冠散了,他手挑起一缕落下的玄发,重新扶起了发冠,一连串的动作完毕后,懒洋洋地回眼注视着姜令道:“你求人的态度不行。”
姜令勉强捏紧手指,一笑道:“那你快点去行不行?这样差不多可以了吧,别太得寸进尺。”
澹楚仰着下巴,说:“那行。”
“……”
澹楚的笑挂在脸上,僵了。
他皱眉看着自己的胸口,没什么所以然,干脆移开目光,笑容逐渐满面。
“你是不是误食了什么?”
“没有,”姜令说,随后他面色一沉,“师父给的灵力,说是有助于我的修为。”
澹楚脸色平静,灵识却是暗藏汹涌。
该说他傻还是什么?
活人只能借灵,不能食灵。
世间尚且有一种灵力为人所食,只是那就是……魔气。
死物的灵力没有驾驭它的人,所以都可以被世人接受,甚至食用。
至于后果嘛……
他蹙眉盯着不明所以的姜令,叹了一口气。
澹楚大踏步出了山临水,脚尖朝着弟子居处走去。
姜令沉默半晌,不解挠头。
·
上三宗处在山脉之间,地势尚且也是一等一的复杂。
澹楚顺着山路,走了小半会儿,却始终不见足迹。确切来说,是个鸟影儿都观不见的地。
他踮起脚尖,对远处望了望,山脉蜿蜒错杂,如盘龙吞雾。
坏了,好像不识路了。
吊着一颗心巍巍的,停步在原地,他也认怂了。
听觉没了脚步声的遮掩,顿时灵敏多了。
小泉淙淙声,澹楚疑惑眨了眨眼。
不是,这半山腰还有泉水?
“小辈,往后看。”
风卷着声音一直卷到了他的耳畔。
他当然没有寻声音源头,也没有转身。
那风却急眼了,不仅卷着声音,还将他整个人卷了一圈。
“风引。”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付云长老,钓鱼归钓鱼,运灵力卷我干什么?”
他扶着腰,猛然咳嗽起来。
不说别的,单就狂风乱作,泥石一类都不知混哪儿了。
被话戳着的钓鱼的人,将鱼竿一收,躺在木椅上扬着头,道:“你认识我?”
付云收鱼竿的动作也不熟练,悬挂在钩子上的线一甩,径直从澹楚脸上一晃而过,水汽氤氲在他的瞳眸上。
澹楚:“听人提过。”
要说上三宗最好认的人是谁?
那必然是付云长老了,通日穿着一身青的道服,领口缀着红色花纹,偏爱往偏僻地跑。
付云笑言道:“你知道我引你过来是为何?”
他换了个姿势,从木躺椅上爬了起来,钓鱼竿掷入水池里,无影无踪。
澹楚愁眉苦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说:“赔钱。”
付云:?
付云掐诀默念清心咒半晌,说:“我找你过来是有正事。”
澹楚一本正经:“知道。衣服是人之本,固为大事。”
这话是故扯,听起来也是文绉绉的,颇为不敬长者的意味。
“……”
付云气的刚幻化的上乘皮囊险些撕裂开来,他抖了抖眉毛,手拍打着空气,一气呵成道:“衣服给那毛小子送过去了。”
“不过我今日找你,是单纯想试试你的灵力深厚,否则这可很难让旁门子弟信服啊。”
他温和慈善看澹楚。
澹楚掂量了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是走为上策,二为再次用命换灵,临阵脱逃的计量他就没用过,太没面子了。
他又觉得用命换灵也不大行,灵力稍微的涟漪动荡,都能被诉青察觉出来,而且…
他是不是答应过,要以性命为重?
澹楚不吭声,后退半步,行鞠躬礼。
付云敛去了躺椅,立在水面上,脚尖不蘸水,狐狸脸彻底被扯开了一个小角,他放肆地笑了:“我道是什么天纵奇才呢,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真枉费我今日特地在此等候。”
什么清风明月的高名,似乎都是虚言了。
澹楚没生气,仍然死皮赖脸笑嘻嘻起来,说:“没办法。凡事都要以生命为重,弟子自是知道付云长老不爱惜自己的命,毕竟您也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人了。”
装哪个玉面小生啊。
话锋激励,付云眼珠子真的要迸出来了,举止矜持破碎,他乜眼这座山——素秋山,他的山头。
今日澹楚所行此地,是他有意引过来,为的不过就是要心服口服,也算是两人切磋。而在这里伤了姜明中的爱徒,那就是宗门纷争了。
这问题可就大了。
*
澹楚明摆着他动不了自己,犹豫良久,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说:“你来打我呀。”
付云揣度不全他的心思和筹谋,手捏了捏尚好的皮囊,气歇了大半,说:“一月后会有各宗门比试,你作为上三宗主弟子,理应参赛。”
澹楚瞳孔未有变化,早已料到。须臾他靴子对着另一个方向,说:“我又并非全然不知,对了,诉青的屋怎么走?”
付云呆愣看了他几秒,忍不住想讪谤诟病他,面色在喜气盈腮和乌云压眉间来回变化。许久,他箴规道:“好好修炼,然后运灵力过去。”
澹楚瞪他:“我就想现在过去,等灵力要待到何时?”
不说他怎么怎么样,只面上看来就是个恣睢之人,放荡驰纵,礼此等小事于他而言,似乎也就是吃饭多添双筷子的意思。付云吹哈气几次,说:“你真没灵力?不会……算了,我帮你。”
澹楚半信半疑向他那里勉强跨了一小步。
付云身往后一仰,不溅水花,脚底又扎实的踩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