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楚慢条斯理地待了一会儿,擦净了水后想了好久,才决定穿上驿站备好的新衣,然后不疾不徐走出帘子。
听到脚步声,诉青抬眼。
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幕,脸色顿时萎了。
澹楚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他挑眉道:“你怎么那么好色啊?”
诉青用他之前的话说:“不好色还能好你的内在吗?”
澹楚又在慢慢、仔仔细细擦着发丝上的水,没理他这句话,说道:“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明明不是那种很冷的性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喜欢玩乐的脾性,却为什么要自甘委屈,收敛着自己。”
澹楚啧一声道:“你还真不怕憋坏了。”
他在下凡见诉青的第一面时,就觉得他不一般。
明明什么都不能忍,却偏偏什么都要忍。
又或者是他的性子,明明是个可以像奚藏春那样,天真、玩乐、悠闲的,却要像那些古板老人一样。
他之前刻意的几次试探,明面上的撩他,不仅是让他自己心情愉悦些,也是想看看诉青他到底是怎么样。
诉青的视线没有再在他身上,说:“人的性情本就是不定的,不是么?”
澹楚不吱声。
……
诉青侧身躺在里侧,毫不犹豫的身侧留了一点空。
澹楚看着靠边的那端,提议道:“喂喂喂,我不够睡。”
“事儿真多。”
诉青又往里面移了一点。
澹楚鼓着气还是躺在了他旁边,旁边人的气息逐渐沉稳,他却没什么动静。
诉青实在受不了,说:“你现在快点睡,明日有好玩的事发生。”
“什么好玩的?”
诉青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明日花朝节,有灯会。”
“那你要陪我么?”
等了很久,诉青都没有再回应他的话。
澹楚伸手绕过他的脸,探了下他的鼻息。
哦,原来是睡着了。
他盘算着,酝酿着,明日如何好好耍耍,今日一天似乎也是晦气极了,丢了玉佩,还被这人给岔开话题。
他一开始,是想问诉青为何想执着让他下凡来着的。
难不成,
他还真想再续前缘!
澹楚倒吸一口冷气。
说来,他下凡的日子已经不多不少五日整了,日日地想着,专着,如何窥一下这人的心境。
却毫无所获。
倒在床榻上,鼻尖轻嗅了下。
是清淡的芳蔼,揉碎在一圈,匀称地铺洒。
澹楚忽然动了起身的意思,想探探这香气的源头,却又担心身旁这人呼吸深浅,他小心地翻了个身,都能看到诉青的神情一皱。
他那不明的意味又有了。
苍云帝君应在筹备着三月后上三宗事宜,没什么闲心特地来管他这桩欠下的丑事,多是为了那四溢的魔物。
四方魔域破例被管在他手下,他不得给天庭一个交差,众多上神、神官,饶是另三方帝君都不能受他。
澹楚就想不通了。
德昭三十二年冬,他曾在古籍里所翻阅到的年号,也是他飞升得道前的那段时间。
多数的东西都重滓,他记得诉青这个名字,记得自己曾和师父住的巷子,但却不曾记得一些他事。
那是个天才横出的年代。
如莺梭而过,他却想不出他真的都干了什么,做了何事,只知道些碎末的细节。
澹楚真觉得自己被肘了,被人捆绑着他的手,一直往前引着,想想这只得大抵真是这一切因果的源头。
窗棂因诉青怕冷而都合上了,里头仿佛云气纤凝,覆了一层炙热而香气弥漫的绒被。
澹楚不喜欢太浓的香,何况这种扑鼻而来。
他作状手扇了扇,观了诉青良久,难受道:“还真是狠心哎,独留我一个人歇不下了。”
诉青已经睡得很沉。
他又从侧睡,换到了平躺着的姿势,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时而沉时而浊。
澹楚刚嘀咕了声睡觉也不安分。
这次苏允不在,没人可再扰他。
澹楚侧身弯腰点了凤灯,再看他时,就已看清他底下手拽着床被,指骨关节都发白,脸上蹭着肉眼可见的薄汗,怎么又做梦魇了呢。
澹楚这时候是真嫌他事多了,却还是将手缓缓放在他的额头前,作安抚样地抚了抚,摸了摸,声音很定道:“放心,灵徵上神,天下第一。”
无人敢伤你。
屋内星子炭烧得滋滋,斜照的灯火倒在窗台上,帘子布上酥雪被火温着,润湿了半块帘,油灯的影子下却是一人轻声安慰的动作,狭小的床榻上,只能看见他一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