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迟墨目光如炬,扣动扳机——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远方传来一个急促的呼唤。
“方迟墨!”
方迟墨的神色恍惚一瞬,食指突然没了力。
“方迟墨,不要杀人!”
举着枪的手不稳,方迟墨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下来,他回头,一眼看见了正朝着他飞奔而来的许知礼。
“许知礼……”
来者正是焦急万分的许知礼。
宽松的白衬衣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浓密发丝被汗润湿,他神色紧张,黑眸中满是焦急,见方迟墨盯向自己,他一步一晃,脚步蹒跚地奔去。
越往近,方迟墨越能看清他的额上的淤青和手腕出红肿的勒痕。
眼珠向侧转动了一瞬,许知礼是从别墅里跑出来的……
他怔怔地望着许知礼,不由得出声,“许知礼……”
“方队,不要受他的蛊惑。”感知到江屿面色不善的视线,许知礼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脚步,“你杀不死他,先、先放下枪。”
“杀不死他?”方迟墨顿了一下,并未收起枪,他警惕着江屿的动作,狐疑地望向许知礼,“什么意思?”
“你先、你先把枪放下,听我说……”许知礼气息不稳,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向方迟墨伸出手来,“千万不要答应跟他打赌,他是杀不死的,到时候死的只有你……来,把枪给我。”
方迟墨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目光锁定在许知礼的脸上,各种思绪在心头交织。
许知礼额前的汗悄然滑下,他紧张的上下滑动喉结,颤着手伸向方迟墨,似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把枪给我,我有办法……”
方迟墨定定地盯着他,瞳孔中倒映出许知礼苍白的脸,他面上的焦急不假,睫毛的颤抖清晰可见。
紧握着枪柄的手指逐渐放松,他垂下了手。
许知礼松了一口气,接过他手中的枪。
“你有什么办法?”手心内的重量消失,方迟墨愣愣地问他。
许知礼用自己的袖口擦去枪身上的泥土,垂眸不答,他微微侧身,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骤然间,浓烈的不安从心头向上涌,方迟墨的心脏莫名的悸动,他捏了捏拳,“许知礼,枪给我,我收起来。”
然而,许知礼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低着头用衣袖擦拭枪身,尽管那枪管已经被他擦得蹭亮,不染一尘。
方迟墨心道不妙,枪不离身是规矩,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方才就把枪自然而然递给了他,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
“许知礼,为什么不说话?”方迟墨音量提高了几分,“把枪还给我。”
如此几声呼唤,许知礼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只一眼,方迟墨就确定了自己心头的不安。
因为他的眼神和江屿的一模一样。
他稍稍偏了偏头,把枪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怪异无比的笑。
他的瞳孔不能聚焦,仿佛是被人摄去魂魄的漂亮人偶,一举一动都渗透着阴冷的气息。
不,这不是他认识的许知礼!
方迟墨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掉以轻心把武器交给了来路不明的别人。
他立刻起身去夺,然而做什么都慢一拍的许知礼此刻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他闪身一避,躲到了江屿身后。
事件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许知礼从江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神色厌恶地紧盯着他。
他右手举着枪,缓缓将枪口对准了方迟墨。
“做的不错。”
身后久久未言语的江屿终于有了动静,他微微侧身,一把揽过许知礼的肩膀。
眯起的狭长眼眸里满是愉悦,江屿亲昵地贴着许知礼,讥讽的目光落在方迟墨的脸上。
“那么现在,开枪杀了他。”
听闻此话,许知礼持枪的手轻微抖动一下。
此刻,连方迟墨也恍惚了,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许知礼?
露出古怪阴笑的是他,面露不解踌躇犹豫的也是他。
他明白枪对一名刑警的重要程度,为何要抢夺他的枪再将枪口对向他?
“许知礼,你不要受他的蛊惑!”方迟墨眉头紧锁,厉声喝道,“你忘记你的身份了吗?你忘记我们这么辛苦追查的目的了吗?”
“你的身后是恶贯满盈的连环杀人魔,被他掳走了这几天你经历了什么?许知礼!”方迟墨说,“你可以把枪口对准我,你也可以杀了我,反正我本来就该死了,但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方迟墨越说越悲怆,颤抖的声线染了一丝哭腔。
这三年来,他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每天眼睛一睁就是调查各种蛛丝马迹,偶尔也会有挫败沮丧到想要放弃的时刻,是对真相的不断追求促使他坚持到现在。
活在痛苦与煎熬中的,又何止是受害者家属,方迟墨也在一次次的挫败中不断重振旗鼓。
“是我把你牵扯起来的,所以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活下去。”方迟墨认命地闭上了眼,身侧的风夹杂着细丝,冰凉的雨倾斜而下,落到他身上。
痛苦到一定程度会五感俱失吗?为何他闻不到萦绕在周身的血腥味,为何雨落在他身上没有冰凉的触觉……
他松了力气,双手垂在身侧,苦笑了一声。
“许知礼,不要犹豫,开枪吧。”
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呼啸而过的风骤然变得凌厉,狂风乱舞,竹叶飞扬,雨声嘈嘈切切。
而这一切,在方迟墨的耳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听不见风雨声,直至听不见自己的喘息声。
“嘭!”
子弹出膛发出惊天巨响,带着爆裂性质的滚烫子弹,瞬间穿透方迟墨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