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无数教众惊恐的目光中,萧岚畅快而笑,又一次从地上站起,双手握横刀,不死战神一般,对满面刀枪视而不见,从包围圈内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声音喑哑如锉刀划骨,却溢满了复仇的畅意和兴奋。
“以我掌中刃,解我千重恨,痛快!”
血花一片片炸开,周边结界在血光的映照下一闪而过,他没给魔教留后路,也没给自己留后路,现在的整片峡谷被笼罩在符文的禁锢下,放眼望去,这里只有仲纤纤一人能自由出入。
破釜沉舟,不死不休。
……
“嘁,”仲纤纤被他这股疯劲感染,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轻巧一跃,穿过层层阻碍跳到了萧岚的背后,和他共同对敌。
“为什么不跑?”她问。
“跑什么?放任这群畜牲不如的东西继续祸害人?”
“你还能打?”
“还能再打三个血宿。”萧岚道。
“鬼话连篇,你最好一会还这么说。”仲纤纤嘲他。
两人在打架上虽都大开大合,却是完全不同的打法,毫无配合的默契,各自为战,杀得这些刀尖舔血的魔教徒心中直泛冷意。
仲纤纤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为了方便把魔女头扔在一边,应该直接把那玩意往这里一丢,效果绝对不错。
可惜,僵持太久,即使两人一同奋战也寡不敌众。没过多久,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仲纤纤感到了深深的疲惫感,很难想象萧岚是怎样浴血奋战到现在的。
如果死在这里好像也不亏?至少,主教与长老已死,血宿应当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了。
时间仿佛一把割肉的钝刀,一点点磋磨着卡进肉里,带来的俱是难言的苦痛。
……
山谷中的瘴气淡了些许,日光西移,能站着的人寥寥,无数张符咒混着血落了满地,触目惊心。
萧岚身形晃动,看上去有些站不稳。
血液顺着额头流下,仲纤纤也有些看不清了。
……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马蹄声,和整齐的军号。
军队,自己终于走马灯了?
不……不是幻觉……
她拿断了半截的镰刀撑地,艰难地扶了把萧岚的胳膊,差点因为湿滑没扶住。
远处,一声熟悉的怒吼穿破云霄:“大齐军队在此,谁敢造次!”
她抬起头,委屈和疲惫全部涌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
在训练有素的军队碾压下,那些残余的教众被杀得片甲不留,很快伏诛,单挑整个血宿的两人也终于获救。
“纤纤……纤纤!”
陈默翻身下马,着急忙慌奔赴而来,仲纤纤也用最后的力气迈动双腿,一下子扑入了他的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陈默揽着她的腰,轻抚着她的后背,确认了怀中的温热,才终于舒了口气。
见两人相聚,萧岚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挤占视野的黑色早点不断在眼前闪烁,他笑了笑,自己终于能放心地晕过去了。
“啪—”
感受到脸上猫抓一样的疼痛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肾上腺素此时第不知道多少次发挥了作用,让他不自觉站得笔直,不想让人看出半点重伤加身的模样。
他好像看到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单挑一整个血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能耐?”
来人眼眶通红,刚才扇他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恨不得把他狠揍一顿。
萧岚本想抓住他的手腕,可惜那手腕白皙,纤尘不染,他要是抓上去,准会留下血色的脏污。
于是他摸上了刚才被打的地方,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勾了勾。
他声音断断续续,一张口全是往外溢的血。
“你在担心我吗,凌霜?……诶,不是,别哭……”
凌霜死死掐着某个不靠谱混蛋的湿漉漉的领口,面上的表情从未这么生动过,很久都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
到萧岚彻底失去意识前,也只听到了一句骂他的:“混蛋。”
松软轻柔的触感传来,他被人搂进了怀里。
让他想起,曾经的先生也会这么抱着他,告诉他别屈服于晦物,告诉他自己永远在他身边。
只不过,那时的他抬起头才能看到先生垂下的眼睫,如今,他一低头便能靠在先生肩头了。
三十四年秋
萧岚孤身入魔教,在凌霜与陈默的协助下一举攻破毒瘤“血宿”,受嘉赏,为蜀中百姓交口称赞。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事件的主角受重创,足在床上躺了两月之久才有所好转。即便如此,给他看病的医生也连声称奇,直呼他命大。
受益于凌霜之前喂的丹药作用,萧岚的经脉问题反而是最好解决的,只要稍加调理,便可恢复如初。
学院别院里,岁辙一板一眼地对凌霜汇报了近期各势力的动向与情报。
话毕,凌霜朝他道了声辛苦,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岁辙不语,没动。
凌霜轻叹问他:“怎么了?”
“岁辙有一事想问。”
凌霜一点头,示意他直说。
“我们与萧岚相识已三年有余,他早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立场,如今天下势‘风’与‘地’之位悬空,为何不招揽他?”
凌烨的眸光被眼睫遮去,不见悲喜。
“我可有说过……萧岚像我的一名故人?”
岁辙一惊,回道:“不曾。”
凌霜未多做解释,只说:“他若非我故人,则恐有心之人对症下药;他若为我故人,则恐其以晦物之身重现于世。岁辙,无数人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不敢轻举妄动。”
“……”
岁辙起身,朝他重重行了一礼,道:“首领深明大义,料事如神,岁辙佩服。”
凌霜立刻止住他即将拜下的礼节,认真道:“若非天下之人众志成城,我纵有百般武艺又何妨?你我皆为同一目标而行,是战友而非上下级,何必行此大礼?”
风吹动岁辙的碎发,他的信仰越发坚定。
他本以为首领会因萧岚一事怪他们办事不利,却不想凌霜不偏不倚,所思更远,绝对是一位出色的领袖。
岁辙认真地朝凌霜行了个同辈人间的礼仪,发自真心道:“我等必为天下鼎力相助。”
送走了岁辙,这片小院里只剩凌霜一人。
风吹落叶,枯黄的叶片蝴蝶似的打着旋儿,落到了一口未动的茶碗中。
凌霜低眉,手上灵力四溢,将茶水和落叶一同蒸成了雾。
三叔作为长辈,知道他的过往与痛苦,适当的情绪表露更能引起他的心疼与受到依赖的成就感。
袁离茵作为没落的商户之女,虽心狠手辣,杀人如流水,但在虚与委蛇的世家里内心却仍有对真挚情感的渴望。所以他也松了口,罕见地透露了些自己真实的想法。
岁辙作为史官世家的独子,文人的代表,更向往坚韧不屈、不偏不倚的文人风骨,他便平等以对,高谈理想。
三人所负责的部门,互不相通,互不交流,全权由他一人指挥,内应异心者一看便知,权力高度集中于手,众心所向。
审时度势的话说多了,有时连他都分不清哪句才是自己的真心话。
唯有萧岚……
凌霜任由落叶砸落在肩上,垂目看着空无一物的杯底,像一尊坐化了的石像。
“风”的令牌做好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刻字,只敢给他作通信使用。
魔窟这一遭,他当真是怕了,如果萧岚真的像岚一样就这么死在晦物手里,死在魔教手里,他该怎么办?
为何……坐到如此高位上,他还是护不住身边的人?
再回神时,被捏碎的瓷杯碎片已经刺破了凌霜的手,留下淋漓鲜血。凌霜视若无睹,挥袖抹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起身离去。
他的计划……要尽快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