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诗绮十九岁那年，外婆中风住院，让本来有点富余的小家，瞬间拮据起来。

外婆是肯定要救的，书也是要继续念的。

钱能向谁讨？

亲生父母早忘了他们还有过一个叫“何诗绮”的女儿。

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翻出衣橱最成熟、最标致的衣裳套上，化上淡淡的妆，卷好头发，穿上七公分的高跟鞋。

站在鹅蛋圆全身镜前一看，年轻貌美，闪烁晶莹。

她就这样去大都会面试。

大都会是港城最有名的夜总会，那里日夜有人撒金，也日夜有人捞金。

那之后，课业一得空，她就去大都会兼职。

当歌女时，关淑怡、林忆莲、叶倩文的金曲唱个遍。

做舞女时，陪人从交际舞跳到拉丁、爵士。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日结的薪资每每令她咂舌。

前来要电话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赵钱孙李都有。

门口停着要来接她下班的车，从日本小轿车到美国超级跑车。

再后来，同路嘉晟这样的富家子谈起恋爱，好似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从外婆家那窄窄楼房，窄窄楼梯道进入的小小房间，搬到了杂志示范屋那样的公寓房。

住进去的那一天，她仿佛变成了女明星。

而这只是属于路嘉晟的房子里，其中不算大的一套。

大都会无须再去，只须陪路嘉晟四处游玩，今天这个游艇派对，明天那个生日晚宴，好不逍遥。

书继续念着。

她没蠢到要同路嘉晟逍遥一生，这种二世祖的人生除了玩就是玩，婚姻权和大钱都在父母手里。

没理由一辈子交待在他身上。

诗绮脑子好，在紫苑大学读法律专业，同他去玩，仍能成绩甲甲甲，每学期拿奖学金。

因为她知道只有念下去，毕业了，日后还能走律师这条路。港城的律师，对她这样家境的女孩子来说，已是最体面、最赚钱的职业。

同路嘉晟在一起三个月后，他开着一辆保时捷停在学校门口，接她去参加一个草坪派对。

他先带她去换衣做造型。她换上一身藕粉色修身长裙，后背完全透空，只余一条细细的系带连着，露出雪白的肌肤，九公分水晶高跟鞋，小格子鳄鱼皮手包，明艳夺目，像是要去领奖的当红女明星。

路嘉晟看着十分满意。

何诗绮出现在草坪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眼睛一亮。

再看向路嘉晟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嫉恨。

这是路嘉晟最快乐的时刻。

席间有人认出何诗绮在大都会待过，便起哄要她上去唱歌。

她还没说话，路嘉晟就先替她答应，要她上台一展歌喉，让他的朋友们看看，他找了一个多么妙的女朋友。

诗绮在一众不怀好意的目光中，笑吟吟地站起来，走上台，从关淑怡的《难得有情人》唱到叶倩文的《祝福》。

这里不是大都会，却跟大都会没什么区别。

诗绮宽慰自己：早已被生活摧折得没剩多少尊严，但求真金白银落袋，唱几首歌，不算什么。

唱完歌回到路嘉晟身边，听到他正在跟旁边的狐朋狗友说：“……琦琦跟别的女人不同，又乖又懂事。叫我一个月花二十万都多。”

狐朋狗友的口气好不艳羡：“让嘉晟捡了一个大便宜！”

路嘉晟大笑，伸手搂在诗绮的腰上。

当时诗绮正在给他倒酒，面上仍笑吟吟，心却想着此刻要是手里有毒，定要下到酒里，叫他喝个肠穿肚烂。

路嘉晟喝了酒，回去时，是诗绮开的车。

麂皮方向盘的手感一流，诗绮握住，从上圈轻抚到下圈，然后才问路嘉晟：“你回哪？”

路嘉晟喝了不少酒，一双桃花眼里盛着潋滟的醉意。他歪在副驾驶位上，风流地看她：“今夜同你一起，自然是去你那。”

回去后，客厅的灯刚开一盏，衣服就散了一地，起伏的声响比灯还亮。

次日，港城大雨，天色昏暗。

诗绮开着一盏柔和的台灯，坐在水流如注的玻璃窗前，专心完成本周的功课。

路嘉晟没离开，端了一杯冰咖啡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服饰设计资料，随便翻了几页，里面满当当的笔记。

他问：“不是念法律？设计也学得这么认真？”

走珠笔一顿，她抬头望过去，见他平放在手里膝盖上的书，随后又回过身继续写：“有点兴趣，就买来看看。”

“你这不止一点兴趣。”路嘉晟看向另一旁堆满服饰设计的相关书籍，看上去都很专业。

“还好。”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他们都没继续往下谈。

诗绮觉得跟他说了也是白说。

路嘉晟觉得她念法律正好，日后家里叫他学做生意，她还能帮上忙。要是学设计，怕是人要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