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把景相带去医治!”
“哎呀,他们慢死了,我自己背过去吧。”
“武大人,你懂医术吗?”
“……他都晕了。”
“还没死。估计是太阳晒的,加上他这一身伤……快点,景相要断气了!”
景霖:……
耳朵好像受到了什么袭击。
太吵了……
·
景府。
药香味正浓。
婢女忙里忙外,刘管家前前后后走了十来遍了。又是亲手给景霖擦汗又是跑药室里去扇火。
就连后院马厩里的崽崽闻到前院浓重的药味,都忍不住满笼子跑,摇头晃脑地,怎么也驱不散身上沾的味道。
“醒了……醒了!”婢女看到景霖眼睫动了下,欢喜地冲周围人喊,“主公醒来了!”
刘管家闻风而来,跪在景霖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衣袖顿时染湿了一片:“主公啊,你终于醒来了……”
景霖抿着嘴,看了眼刘霄,复又闭上眼偏过头去,手举高了点。
刘霄心领神会,立马端来杯温水喂景霖喝了下去。
景霖喝完了水,才说道:“我是醒来了,不是活过来了。”
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老爱哭呢。
比他还会哭。
“是的是的。”刘霄立马反应过来了,笑道,“醒来就好。”
景霖看了眼周围的婢女,背靠塌边,问道:“最近府里有何异动吗?”
“夫人——宋公子之前来过一回。”婢女心直口快道。
景霖蹙了下眉:“什么时候?”
婢女答:“前日。”
那估计是离京前来打了个转吧。
景霖双手握住茶杯,温热的暖意顺着手心流淌进心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应该是暖乎不少了。
他又问道:“我睡了几日了?”
刘霄都不用掰算手指头,直接道:“两日,主公已经昏睡两日了。”
“……”景霖把杯子放枕边,给自己把了个脉。
脉象相较于之前还算平稳,只是身子确实是熬虚了,这小一个月该要静养,不宜动武。
皮外伤总是才好一点又破一点,来来回回,几日都不见好。如今才又是结上痂。
他喝下婢女递来的苦涩的药,直接一口闷了。
周围围着太多人,各个眼神里全是喜忧参半,景霖被这么看着很不适应,就借口让她们准备给武太尉和楚大夫的谢礼,将人驱走了。
这时候,窗外传来两声暗哨声。
刘霄按住想要起身的景霖,打开门,将人拦在门外听事。
随后,刘霄拿来一张纸,给了景霖。
景霖看着路线图,箭头往京城外边指,又中途折返。前后不着调,完全找不到规律。
“这是宋公子这几日的行程。”刘霄道。
景霖目光停留在折返的箭头上,多此一举地指着路线图的那处问道:“这是哪日的?”
暗卫在门前回答:“这是两日前的。”
景霖手指顿了下,末了,自嘲了一声。
刘霄把暗卫交上来的暗哨归还给景霖,问道:“主公,还要跟吗?”
景霖把暗哨塞进了床榻里边,对外头的暗卫道:“不用再跟了,天高任鸟飞,随他去吧。”
暗卫点了头,“嗖”一下就离开了。
刘霄不明白:“主公,为何要派人跟踪宋公子?他不会害主公的。”
景霖抬眼瞧了眼刘霄,没说这命令不是自己下的。他懈了力,敷衍道:“嗯,以后不跟了。”
韩与能下达这个命令,估计是对宋云舟起了恨意和杀心。要是自己真死了,估计韩与就要化身白无常去拿命了。
真是,早就警告韩与离他远点了。明明韩与一点也不想参和朝政事的,他都让韩与跳开了,还一个劲莽进来。
这儿时情谊啊,害人命……
府外又来了宫中太监。
太监小碎步走到景霖卧房门前,闻到屋内一股药气,心中叹气:“圣旨到。”
这是他第二回来传圣旨了。
景霖做做样子,正要下榻跪地,徒然猛烈地咳嗽。
太监左右望望,小心给刘管家使眼色。
——周围都是自己人,这点小礼就不要拜啦!
景霖行刑时,太监也是在场的,也是亲眼看到了那个震撼的场面,亲耳听到了景霖的冤情。
想到这,太监就更加惋惜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景霖实有冤情,但春猎监管不力,使得反贼见缝插针。死罪易免活罪难逃,深思熟虑,决心罢免景霖丞相之职,贬为云诏里正,即刻动身西南。钦此。”
“里正?!”刘霄不可思议地复述一遍。
里正是个什么职位?最小的芝麻官,人人可欺的受气包!
皇上竟然一言不合就把当朝丞相贬成了里正?还是云诏的里正?!
要知道云诏可是生灵涂炭之地,许多人吃人的传说就是从那传来的。主公要是过去了,这不是要被人活活害死!
皇上就见不得主公一点好吗?主公还大病着啊!
太监被瞪得移开了眼,无奈地摇头:“陛下心意已决,就算是楚大夫和武太尉为景大人求情,也没有用。两位大人都不管用,更别提奴才了。景大人,奴才只能祝您此去一帆风顺,好自为之。”
“能不能缓几日?”刘霄为难道,“主公还病着呢。路途颠坡遥远,主公的身子受不住啊。”
太监还是摇摇头:“奴才能拖到大人醒来才传旨,已经是快把头磕烂了。大人路上慢些走便是,身子不舒服就在路边稍作休息。随行的斥候都是知道景大人的委屈的,不会为难大人。”
斥候是护送贬官的士兵,说好听点是叫护送,说白点就是押送。怕人跑了得盯梢着。
刘霄还想说什么,景霖已经制止了。他对太监点点头,很平淡地接受自己身份之落差:“多谢大人替我打点。”
太监忙推脱:“奴才怎敢担当这‘大人’二字?唉,斥候已经在府内候着了,大人一路平安。”
刘霄“啧”了一声,扭动衣袖又要叫起来。
景霖却眼神示意刘霄,让把太监送走,再送人一袋银子。
刘管家把太监送走后,又跑回卧房内,道:“主公,我们缓缓再去吧啊。什么里正……主公可是堂堂丞相!从没见过哪代皇帝贬人是把人往死里贬的。”
景霖眯了眯眼。
西南……
狗皇帝此举,别有深意啊。
“走吧。”景霖吩咐道。
“把有用的东西收拾了,另外的全部销毁。不要留痕迹。”
刘霄缓下气来,满脸悲愤地点头。
景霖手指探到枕头边,又把暗哨握住,手指微动,藏进了袖子里。
毕竟是自己的生死棋。
此棋乃是,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