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的吐息像森林仲夏的霏雨,绵长且蕴意无穷。尤安的大脑空白一瞬,只觉置身于波澜万顷的湖泊中。
兰克斯不再是坐在轮椅上仰望他,而是站在面前,轻易将他整个拥之入怀。
这个拥抱对于尤安来说,陌生又亲密。像公园长椅上特意留下的一束鸢尾花。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律变得有点快,好像要告诉他什么。但他读不太懂,那是一首晦涩难懂的长诗。
尤安能感受到面前虫生命的搏动。
他们有着共同的心跳与呼吸。
可他仍旧有些东西不太明白,兰克斯到底是在以什么身份对他好?
他是一名拿着试卷的差生,不知道这道题从何处解答。
所以,他只能去猜。
“因为我们是……朋友?”
听见尤安疑惑的发问和已经拟定好的答案,兰克斯哑然一瞬,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遮挡住一部分瑰蓝的眼眸。然后他沉声回应道:“嗯,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尤安才云开见日。
在他的认知里,作为朋友,当然可以接受投喂和偶尔的拥抱。
不过,一切都在往他曾经未想过的方向发展。
兰克斯放开尤安,关心道:“听说雄主在外遇到了星盗的袭击,有没有受伤?”
尤安顿了顿,摇头道:“没有。”
兰克斯直视着尤安的眼睛,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掩饰。一两秒后,他叹息般地把客厅里的药箱翻找了出来。
见状,尤安推脱道:“真没什么。”
兰克斯将他按在沙发,动作轻柔但不可抗拒。他单膝跪下,抬首望向尤安,蓝色的眼眸里蕴藏着月光石的光辉。
尤安与他这么对视,会有种被珍重于心之感。
随即,他听见雌虫赋有质感声线道:“您总是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尤安缩了缩手,目光微移,“不过是些淤青,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犯不着上药。”
“不可以。”兰克斯抓住尤安的手腕,将袖口往上卷。
脂玉皓白中,一大块青紫格外碍眼。像无情的神明在完美的油画上,留下一笔多余的黑墨。
兰克斯的眉轻皱,如同湖面上的波涛。他拿上药剂,温声细语道:“这药需要轻轻揉开,才让其发挥更好的作用。”
“嗯。”尤安躲不掉,只好去承受这份不可抗拒的关切。
温热的皮肤覆盖上凉凉的外伤喷雾,紧接着,粗粝的手按在上面,力道恰到好处。
等兰克斯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就直接伸手去撩尤安的裤脚。
见此,尤安着急忙慌地阻止,却缝上瑰丽深邃的蓝眸,里面全然的真挚让他心脏漏掉一拍。然后他无奈认命道:“我自己来。”
裤脚被卷上,膝盖处的淤青更为骇虫,兰克斯坚硬的心有点发疼。“您就不能……算了……”
尤安没有听出未尽之意,再次纠正雌虫对他的称呼他:“你我既然是朋友了,与我说话,不必用敬称。”
“好。”兰克斯回之以笑。
下一刻,膝盖处传来一阵药剂的凉感,尤安制住雌虫即将覆上去的手,“我可以自己来。”
他总觉得这个姿势亲昵到……有点怪异。
“外伤药的味道重,左右我手上已经染上了。”兰克斯无害地对尤安笑了笑,表示道:“而且我们是朋友啊,上个药而已。雄主不是也为我上过药吗?”
道理好像是这样,但又似乎不太对。不过,尤安终究是被兰克斯辩倒了,只能任由雌虫动作。
那只用来指挥作战的手在他膝盖处上揉按,关节与指节施加的力气恰到好处,淡色的青筋突显而出。
掌心与指腹也因此染上糜烂的粉红,被液态的药裹得滑腻油亮,如同清晨雨后的蔷薇花。
大抵是药剂在发挥作用,又或者雌虫手掌的温度太高,尤安感觉淤青处滚烫发热。
那是从未有过的温度。
顺着那点皮肉,蔓延进骨血,一点点周转在体内。
他垂眸凝望着雌虫认真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可他哪有那么脆弱,但他似乎不再推拒,甚至心头变软。
被人温柔以待,如逢春遇露,花间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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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几天,兰克斯包揽了一日三餐,1314对此很不满意,小声斥责兰克斯剥夺了他虫生的一大乐趣之一。
于是,尤安将他拉到小角落,给他单独做了心理安抚。
1314听完,芯片顿时都放宽了不少,大气地表示自己有容虫之能。
落日卡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玻璃反射着余晖残照。
尤安的小院子已经绿意横生,在生命力的催促下,开出来蓬勃的鲜花。
苍茫的霞照碎在丛中,酿造出浓郁的繁香。
刚刚用过晚饭,尤安在小院子里消食,像只吃饱喝足的猫猫。
兰克斯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之前因为各种因素,他们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但现在,尤安加入了克林索森家族,兰克斯已然康复,帕雷比亚回到主星。局势与身份的变化让他们拥有了自由的权利。
阳光洒落肩头,尤安回以微笑,“好啊。”
两人步行走出小区,转至河边的木栈道。
鎏金之色融在水面,随着粼波轻漾,仿佛童话里金发人鱼的漂亮鱼尾。
两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这么不急不躁地走着,在道路上留下一串串沉响。他们像值得依赖的伴侣,陪伴彼此入夜又黎明。
走着走着,前方有一架桥。
因为天色黯淡下来,对面的彩灯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