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玑吐了吐舌头,又不愿意一直呆在无聊的宴会,憋了半天,总算是想出来了一首:“春乏对镜懒梳妆,忽见纷飞雪打窗。疑是梨花羞粉黛,赠我漫天一点白。”
好一个“羞花”。
谢蘅玑这首诗倒是挺有少女娇憨活泼的意味,朱槿祁也不多为难她,向来不爱读书的小郡主能写出这样一首也算是难得了,便摆摆手放谢蘅玑玩去了。
接下来就是欣赏在场各位的诗文了,朱槿祁顺手叫晏追去收诗文,晏追心头暗骂这小皇帝还真是把他当奴才使唤,但还是挨个去收宣纸。
没办法,职场中就得顺着领导来啊。
虽然谢元燕满脸戏谑地看着他,但也没说什么,其余人也都依次递了诗文,除了经过宇文殊时,听见他冷哼一声外,倒还顺利,还有蒋错,只交了张白纸,便自顾自饮酒。
难得,谢元燕这群人竟然没为难他。
到了朱承彧面前,晏追不肯对视,急忙低头将目光埋在那堆诗文里,却瞥见朱承彧的诗——“雁门寒剑指苍穹,一片丹心在九州。”虽然只看见短短一句,晏追便能大概明白是什么内容。若是旁人写这样一首诗,写的边塞风光,写的青云之志,那自然没有问题。偏生朱承彧要写这么一首,他原本是手握实权的将军,被小皇帝困在这京城,自然心有怨愤,他交这么一首诗,不就等于将这份怨愤不满摆到明面上来,若是有心人一说,那就是挑衅皇帝的大罪了。
晏追咬了咬后槽牙,主位上朱槿祁正等着他交诗文上去,时不时用指节叩一下檀木桌。又不好得去问铖王,无奈之下,只得偷偷把朱承彧那首诗同他自己那首换了一下,幸好,他们二人字迹相仿,不细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那一沓诗文呈了上去,朱槿祁便叫张谈来念。
几首听下来,没什么特别的,朱槿祁兴致缺缺,但还是随意表扬了几句。
下一个,轮到状元宇文殊的诗了,张谈高声唱道:“百花争春燕雀嬉,山鸟偷巧攀云梯。云鹏展翅十万里,跃竞天涯无穷期。”
晏追一听,哎哟,这诗针对性这么强呢。这是在暗讽他这个“山鸟”再投机取巧,也比不过宇文殊这“鹏鸟”一跃呢。平日说小皇帝宠信他这个奸臣的人不在少数,却也只敢私底下说说,这么一首诗,当真是把这流言摆在陛下脸上。
朱槿祁生气也不是,夸奖也不是,生气不就等于坐实他宠信奸臣的事实,夸奖则把皇家脸面至于何地,往后不是谁想妄议便可妄议。于是朱槿祁不做评价,只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张谈去念下一个。
宇文殊见陛下连敷衍两句都没有,脸色阴沉下去。他虽不善诗文,但心气极高,总觉得世人皆醉他独醒,毕竟年轻,认为这种具有批判意味的诗乃当下独一份,应当得到赞许,毕竟忠言良谏难得。可如今这皇帝一言不发,他便暗自认定了这皇帝果然如外面传言一般,蠢笨无比。……
又过了几个无功无过的诗,便到晏追的诗了,张谈朗声唱道:“银月昭昭水东流,雁门寒剑指苍穹。风沙不尽山重峦,一片丹心在九州。”
朱槿祁“噗”一声笑出来:“晏卿这是想去戍边了?”这小子春季都能中暑,还想着要投身边疆了,稀奇。
晏追“啊”了一声,急忙回道:“微臣自幼梦想便是能保家卫国……”
“那不然朕下旨满足你这愿望?”朱槿祁轻笑。
晏追哪能上得了沙场,他这身体素质恐怕在途中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急忙说道:“陛下如此偏心臣,臣当真惶恐啊!”
本也不是真心想把晏追派去边疆,既然晏追都这么说了,朱槿祁便也顺势过了这个话题,叫那张谈接着念。
朱承彧有些惊讶于晏追竟然换了他的诗,想了想也明白,他本就觉得这春日宴开的讽刺,大同战士还在受冻受饿,京城里却歌舞升平,好不快活,故而报复似的写了篇这样的诗,意气用事,没想过后果,未曾想竟然被晏追替他解决了这一祸患。
晏追本就不想在这宴会中出风头,也就随意写了几句诗,所以这诗命上朱承彧的名头也不显得奇怪。
诗会按惯例评出了甲乙丙几等,又各自赏赐了些珍宝,便到了赏花会。
表面赏花会,实则是各位权贵相互结交的时机,晏追不想参与这些阿谀奉承,便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廊桥上,风吹过来,总算消了些刚才喝的那几口酒的燥热,他杵着脑袋看着那些修剪得当的一丛丛花,不知怎么又想起蒋错院里那棵可怜的梨花树。
“自己在这做什么?”蒋错靠在廊桥圆柱后一直看着,犹豫许久后还是开口问道。
刚想着,这梨花树的主人就来了,晏追回头看去,蒋错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站在不远处。
“太无聊……我便出来了。”晏追也拿不准蒋错什么态度,语气弱了几分。
蒋错哂笑一声:“那首诗不是你自己写的吧?晏大人当真是好心。”仍然倚着那根柱子,声音不大,但却能精准落进晏追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