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进窗内,卫则玉皱起眉,翻了个身,睁开眼,接着就是迷茫。
他睡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看房中物件,似乎没有人在这里长住的迹象,愣了片刻,他急忙跳下床,在触地的那瞬间腿脚麻得差点跪下,可他没时间管这些,推开门跑进院子,到想去院门时,一头撞在了结界上面。
这结界灵气很熟悉,立刻叫他放下心来,停住脚,隔着院门看外面陌生的村庄。
卫则玉有些懵,他这些日子大片的记忆都过于模糊,清楚的片段只留几幕谢隽然和柳在溪不甚愉快的场景,再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至于是怎么到了这里,更是困惑。
正在院中愣神,外面忽地走来几个互相说笑的妇人,她们臂弯勾着箩筐,谈论集市上的菜价,说到一处,余光不经意瞥来卫则玉这,刚聊天的内容便停了,音量骤然拔高,靠近院来。
怕她们被院里的结界挡开,卫则玉有心想拦,近到栅栏处却看那几人自觉止住步伐,隔着个礼貌的距离朝他认真瞅了几眼,随即笑作一团,打趣道:“这不是柳娘子的夫君么,今儿可算是醒来让我们瞧瞧了!”
这态度热络又不僭越,卫则玉一时有些应对不来,只能呆呆笑上两声,笑完了才意识到这些人说的话。
“夫君?她说的?”他讷讷问。
妇人们看他这模样一愣:“说倒也没说,但也没否认……”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惊叹:莫不是强掳来的吧,可看那日二人来时情形,也不像啊?
卫则玉有点急了,忙问道:“那柳……柳娘子呢?她去哪了?”
妇人眨眨眼,见他这反应也放下心来,安抚道:“她去赶集了,得晚些才能回来。”
这位说完,另一位再接上:“你家那位为了你这嗜睡的怪病可是废了不少力气,又是上山采药,又是赶集卖菜的,你等她回来可得好好感谢。”
“是呀是呀,这样的小娘子,烧高香都求不来,得好好珍惜!”
她们一人一嘴说着,卫则玉想问些别的,怕和柳在溪讲的有差不说,还插不上话,只能乖乖点头,最后目送对方离开。
等世界清净下来,卫则玉还是有种白日梦未醒的感觉,浑浑噩噩重新走进屋内。
而刚才几人话中谈论着的,还在辛苦赶集的柳娘子,此时正在村外的深山洞府里,压下丹田处运转的灵力。
她盘膝而坐,胸前悬着的琉璃盏依旧是半成的样子,且各碎片拼合之处缝隙明显,还有位于灯芯的水滴块亦是拼凑勉强。
可尽管如此,只是在这里修炼仅仅几日,魂骨中原本的修为已经隐隐有种和当下肉身融合之兆。
这么来看,她凭借秘宝重回巅峰也是指日可待。
一想到终于不用被各路人马追着打,柳在溪心情说不上的好,又和秘宝连接一小周天,才收回灵力,钻出洞去。
天色已晚。
她伸伸胳膊腿,到山脚处时,从旁边树坑里扒出个菜篮子,慢悠悠往村子里走。
“柳娘子回来啦!”
村口有家人边择菜边问,正是晨间同卫则玉聊天的妇人,得到柳在溪的问好后,笑眯眯凑过来,“今儿见着你家郎君了,看着生龙活虎没什么大碍,是不是改明儿又要去别处游玩了?”
妇人眼中带着点羡慕。
曜川这情况,她好不容易在山林里寻到一处灵气旺盛的地方,还是再呆一会吧。
柳在溪仔细想了想,回答:“再看吧……姐姐今晚做什么菜?”
那妇人笑:“怎么你家那位都醒了还要来蹭饭?”
“唉,我手艺不好怕他嫌弃,还是得来请教姐姐,”柳在溪柔声道,举起篮子里的东西,摇了摇,“喏,东西都带来了,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
那妇人见篮中米面,笑得更欢,忙将她请进来。
待柳在溪再次提着篮子出来,已经入了夜,她步伐极为缓慢,心里思索着卫则玉可能出现的样子,就这么边想边往自家小院走,路过栅栏时,忽而见到茅屋前昏暗的阴影里窝着道黑影。
是个坐着的人。
那人在木阶上伸着腿,百无聊赖地抛着空空荡荡的酒葫芦,听见院外脚步,蓦地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瞄在她身上。
夜色下所有事物都蒙上一层灰,唯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柳在溪被这视线跟着,都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回看过去,而那人早就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栅栏前,手刚搭上栏杆,又被结界拦下,走不出来还不知道说什么,便带着急切望向她。
柳在溪没忍住笑了,将这结界撤去,路过他,推开院门走进去,那人快步从旁边跟过来,在她还以为要问候些“好不好”之类的话时,对方慢吞吞试探道:“你真的去卖菜了?”
柳在溪:?
看她抿着嘴角不说话,卫则玉当真了,摸了摸脖子:“我听他们说咱们被仇家埋伏,你砸锅卖铁才租了这屋子,还要给我治病……我就想会不会是我师兄他们对你下了死手,但这两日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听他话中内容愈发奇怪,有种要请罪的既视感,柳在溪赶紧打断。
很难不怀疑这一日整个村的人都来和他讲些传言。
好歹她也在多善堂摸爬滚打那么些年,在凡尘界逛逛的钱还是很多的好吧!
“你……”柳在溪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招呼他坐在院中的小桌旁,从篮子里端出饭菜,说,“村口婶婶做的饭,你尝尝。”
卫则玉有心想知道事情始末,可看她那般悠哉悠哉的神态,也从中悟出些不要紧的意思,缓和心情,坐过去听话吃饭。
柳在溪欣慰,这才从衣襟里掏出个捂了很久的记事珠,放在了桌上,笑着问他:“好吃吗。”
卫则玉根本就没吃几口,这会看她动作,不自觉往后坐了些,摇摇头。
她被这明显防备的举动笑到:“怕什么。”
然后伸手牵住他的手腕,引着他掌心盖在那颗珠子上,瞬间白光从指缝漏出,这几日被柳在溪收进记事珠内的景象顷刻涌入他眉心。
只不过,全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双人场景……如倾盆雨水哗哗扣进他脑中,卫则玉震惊,捂着额头想拒绝这些记忆汇入脑海,慌乱之中站起身,碰倒了腿后的凳子。
圆凳在地上滚走,撞在围栏上发出响后,那珠子里白光也熄灭了,院子寂静。
留他在原地自闭。
柳在溪欣赏着他的模样,弯着眼睛含笑道:“看我多贴心,这几日事无巨细,时时刻刻记录着,生怕卫师兄醒来忘记。”
她说得缓慢,尾音带着钩子,托着下巴朝他道:“我记得那日只是普通的清若空,并非什么合欢散,怎么师兄喝醉之后,人变得格外黏人不说,还□□大增……我夜里都不敢回来,属实是招架不住啊。”
卫则玉遮着眉眼的指尖都泛红,更别说脖子往上,简直能滴出血来。
刚才一箩筐的记忆还没消化完,又被迫跟柳在溪言语想象个中情形,现在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磕磕巴巴说了句“我忘了”,飞速钻回屋里。
砰的一声合上门,窗外飞进来一串清脆笑声。
卫则玉靠在门板上拍了拍脑门,总觉得自己不该是那样的,再加上外面那笑声幸灾乐祸至极,很有做了坏事的嫌疑。
他想着,当下硬着头皮重新去看那段记忆,然这次所见和刚才不同,只是第一夜他话多了些,此后几日,都是睡死的状态,偶尔醒过来说几句醉话,被柳在溪喂个丹药,就继续睡去。
直到今日。
他憋着那口气到看完,可算是松了出来,靠着门板一会反应过来柳在溪拿编造的记忆耍他,刚要出去理论,忽地一想。
那大段的荒唐事,居然是凭空捏造的,她怎么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明明干坏事的是她,可想到这里,卫则玉还是有点无地自容,扶着门框半天没出去。
他在想该用什么神情看她。
突然,窗户开合,外面跃进来一道人影,直接怼到他面前,卫则玉毫无表情的脸就和她面对面,下一刻,他再若无其事地挪开。
柳在溪马上歪着身子去看他,问:“害羞啦?我不再提就是。”
“没有。”卫则玉清了清嗓子,目视前方,“你捉弄我,还在这卖乖。”
她挑眉,有些遗憾地坐在床边,仰躺下去翘起二郎腿,叹道:“骗不过你……”
余光里卫则玉看过来,想往这里走,不知想到什么脚下又僵硬地拐了个弯坐在一边的矮凳上,默默揉着手腕。
那里之前戴着个冰圈。
柳在溪从他腕间收回眼神,唤道:“在飞舟上,我没听到你的回答,迫于情急你和我一路了,而且那法器现在也被毁掉,你若要回去,路途较远。”
“较远”也是谦虚话术,鸿川离这里简直十万八千里。
“我是想等我修为恢复,再送你回去——”她说到此处,偏头看向他。
那日分明是卫则玉主动拉着她跑走的,就算这些天头脑昏沉,但那片刻的清醒他还是记着的,所以这会听见柳在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意外。
她还和他商量回去的事,这小小的意外里就多了点别的意味。
卫则玉怕自己再一次想太多,努力将那点雀跃压下心头,对她的问题点点头,问:“曜川灵力分布不均,你准备在哪里恢复修为?”
“那肯定难不倒我。”她得意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