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进宫,听圣上和宋皇后的意思,是将军指定要娶我,圣上才会赐婚,可听将军的意思,似乎是误会了...所以,在将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二人坐在摆满精致餐食的鹤膝棹边,分作两侧,桌案不长,是而距离不算远,可对于夫妻而言,这个距离又有些疏远了。
何年朝着将军挪了挪椅子,向他靠得近了些。
一缕幽香扑进鼻子里,李信业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沈娘子是聪明人,既然察觉到幽微不同,沈娘子心底,是怎么想的?”
前世这个时候,她进宫听闻是他主动求娶,回来生了好大一通气,不同的地方在于,前世拜堂时没有遇到刺客,她如同所有闺阁女儿一样,默认了成亲,圆房...
所以,那时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不算和谐愉悦的经历,却足够他将她视为妻子,纳入自己的阵营,哪怕一时心里没有自己,将来也会有的。
这一世,李信业没有碰她,也没有同房的意愿,更没想过要她回心转意。
只要她明面上别太过分,他很愿意睁一眼闭一眼,毕竟,他确实需要一个这样身份的妻子。
何年没有听到实质性的回应,偏头盯着他。
李信业不似玉京的男子那般儒雅文弱,相反,他更像北粱人,鼻高目深,那张脸也看起来很硬,似乎不可轻易消溶。
何年轻叹了一声,主动剖诚。
“将军,我猜,圣上也为将军择了其他贵女,将军定然推辞了,所以,将军当日醉酒拦住我的马车,圣上得知后,立刻将我赏赐给将军,类似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圣上强召将军回京,是那一巴掌,而我是那颗甜枣...”
何年虽是醉心学术的博士生,也见过大批揣摩博导心意送礼的人。无论送什么都会被推拒,这个时候,博导多看了什么东西一眼,立刻买下来送给他,便显得体贴知意。
但有些时候,收礼的人是无意识多看了两眼,还有些时候,是他笃定对方会送,所以刻意多看两眼。
何年想确定的是,李信业是哪一种?
“我想问将军的是,将军收了这颗甜枣,开心吗?是否合将军心意?”
她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望他,如一朵压低的灯花,照得人心浑茫。
短视交接间,李信业心中浮出苦涩,很想问她‘你究竟是颗甜枣,还是毒枣,自己心里没数吗?’
唇角却勾出一抹笑,“沈娘子花容月貌,天姿国色,任何男子娶了沈娘子,都会开心的。”
何年发现与将军的对话,就恍若在流沙上进行,说了许多,可她动弹一下,这些对话就坍塌了。
很有挫败感,只能找补一句,“那我就当这是将军的心里话。”
她从温碗里拿出细口长瓶,替将军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满上。
“我敬将军一杯!”
何年抱着酒盏满饮而下,一杯下肚,她白皙的脸颊晕出红霞,雪肤含粉,明艳动人。
面前的将军也有些涣散了,她不得不凑近两步,才能看得清。
“将军,其实我知道,当日你在街头拦了我的马车,圣上怎会那么快知晓呢?定然是有人告诉他了。而这个人不能是皇城司的探子,否则便显得圣上监视将军。而我那日出行,是去见宋郎君的,也只有他知晓此事...”
“所以,将我当颗甜枣送出去的,定然是宋家人。宋檀不会如此,我猜是他和父兄提及此事,宋相为圣上分忧,主动献策献力,还大度献人...”
她目光晃动,如擦亮的火折子,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李信业不知她在玩什么把戏,却也配合道,“沈娘子果然聪慧!”
这便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当然,他那日醉酒挑起帘子,也是笃定了他只需多看两眼,他们自会将她送到面前。
而她被心爱之人的父兄给送了出去,足够她看清楚,她喜欢的是什么货色。
但她看不清。
凑到快挨着他的脸,彼此唇瓣上淡淡的酒泽都清晰可见了,才停了下来。
“沈娘子,眼神不好?”
李信业下意识向后挪了一步,面前的女娘却拽住了他的衣襟。
“将军”,何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许多脸在她面前打转儿,晃得她有些想吐,“我不愿当颗甜枣...”
她声音含着不满,像他在北境逮住的那只小狐狸,也是梗着脖子望着他,又犟又可爱。
那时,即便手臂被咬出了血,他还是忍不住捏住它的下巴,强硬抚摸它的头。以为养些日子,就是自己的爱宠,却不料它还是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李信业掰开了她的手,将她隔开一臂的距离。
浓郁的酒香和馥郁的体香逼仄袭人,他不喜欢和她靠的太近。
何年却握住了他的袖子。
“沈娘子,这是何意?”他按捺住脾气,抿了抿唇,眼中光影斑驳。
“将军”,她眸光璀璨,带着鲜活的期冀,“若是圣上一味主和,我们造反好不好...”
李信业反手捂住她的嘴,又四下看了看,见侍女都不在身边,才稍稍放下心来。
低头却见她的唇,在他宽厚的大掌间,还絮絮说着话。
声音黏糊,潮湿,温热,犹如闷热的黄梅天,他掌心的纹线里都是水汽。
说得内容却似秋冬的天气,干燥脆薄,炸裂极了。
“将军这么好的资源,不用来造反,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