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像一朵纯白栀子花,因为狂风暴雨的凌虐而迅速的衰败。
柏原动了怒,把她家里的甜食尽数倾倒掉。但明岚舒始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阻止也不辩驳,任柏原怎么骂都激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她只说了一句话:“柏原哥,我没有价值了,你放弃我吧。”
柏原别无他法,只能让田小田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还没收了明岚舒的电话,不让她再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
因此,明秀文打来的电话是柏原接的。
明秀文不怎么上网,但架不住家里那群亲戚轮番上门“慰问”。先前柏原还能敷衍她说是假的,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明秀文震惊又痛心,自责不该让明岚舒学舞蹈,不该让她进娱乐圈。
明岚舒参加孔雀奖比赛那天,她站在后台看着女儿捧起奖杯谢幕,那时候多骄傲啊,觉得她们一家终于走出了衡城这个小泥潭。谁能料到,那些凌晨四点揉面攒下的血汗钱,那些被街坊戳脊梁骨也要供女儿上一对一小课的坚持,此刻全成了笑话。
明秀文拨通柏原电话时,双手在不停地发抖:“把岚舒送回来,现在。”
一路上,柏原很小心地换了三部车,确保记者没跟着。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明岚舒的状态。她很安静地缩在后排座,只在车子通过高速路衡城收费站时,眼皮跳了一下。
柏原在心里叹了口气,盘算着心病还须心药医,也许该下一剂猛药。到了衡城,他刻意避开明岚舒,向明秀文详细解释整个事件的原委,然后和盘托出了从前明岚舒跟过许绍恒的事。
宿命的回旋镖正正扎进了明秀文缝合已久的伤口,精准剜开她毕生最深的恐惧。当年她逼着明岚舒吞下甜品店的七个栗子蛋糕,自以为帮女儿炼出了抵御诱惑的铠甲。却不料,被富家公子圈养又抛弃的故事,重演在女儿身上。
明秀文的愤怒几乎是冲天而起:“你学什么不好,学我当婊子!”
凌厉的巴掌劈下来时带翻了餐桌上的酱油。明岚舒的睫毛颤了颤,看见暗红液体淌到自己白色的睡裤上,像伤口渗出的血液。玻璃渣扎进小腿时,她抬了抬跪得麻木的膝盖,把重心挪到了另一条腿上。
她的麻木刺激明秀文更加歇斯底里。
明秀文用擀面杖拼命地抽她:“我说过多少次别沾有钱人!你倒好,直接爬上人家的床!我教你自尊自爱,你转头就脱光了给男人拍那种下流照片!现在人家玩腻了随手一扔,你后半辈子就等着烂在泥里吧!”
明喆冲上去挡在明岚舒身前,擀面杖啪一下落到他背上,折成两段。他艰难地从地上撑起上半身,咬了咬牙:“她是为了救我!”
明秀文呵斥:“你让开!”
“我不让!”明喆后背的衬衫洇出血痕,仍死死护住明岚舒。
明秀文举着半截擀面杖的手,悬在半空发抖:“不让,我就连你一起打!”
“你打吧,最好打死我。”明喆倔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不该活着。不是因为我,她不会去找许绍恒,也不会去当演员,更不会受这么多侮辱。都是因为我,是我拖累了她。”
明喆抹了把脸:“你骂谁都不该骂她,她为我们这个家承受太多了!你最应该骂的是抛弃你的那个男人!”
他图一时痛快,口不择言。空气突然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明喆。”明岚舒终于说话了。
她缓慢地抬头,缓慢地向明秀文伸出手。握住母亲不住颤抖的双手时,她的瞳孔里映着明秀文鬓角的白发。
她说:“妈妈,我错了。”
“哐当”一声,半截木棍滚到桌子底下。
“作孽......”明秀文瘫坐在满地狼藉里,流着泪,喃喃自语:“我不该生你们。我这辈子被男人毁一次不够,非要让自己的女儿再遭一遍罪。是我贪心,非要拿儿女的人生赌口气......”
柏原的目的达到了,明喆果然去找了许绍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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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阳光强烈,一艘五层甲板游艇正缓缓驶入公海,船尾的螺旋桨搅起两道波纹。
宋秘书走到船尾甲板。柚木地板上铺设人工草皮,被改造为固定推杆区,可调节坡度系统模拟出真实的果岭地形。
待许绍恒挥杆击出一记球,宋秘书上前汇报:“许生,都交待了。”
果岭下方铺设的轨道发出轻微声响,将高尔夫球自动回收到发球点。许绍恒又击出一球,才随意道:“带过来。”
保镖押着一个人到了船尾。
那人被摘去头套,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直哆嗦:“我、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求求你们放我走!我、我不要钱了!饶了我!饶了我!”
许绍恒握着球杆,似笑非笑:“好看吗?”
“好看......不,不好看。”
许绍恒抡起球杆就砸。
听见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宋秘书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地跳动一下。他第一次见老板动手打人。
平日矜雅自持的人,此刻扯松领口,手背青筋暴起,球杆一下一下挥出精准的重击。
许绍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杀气。
宋秘书上前劝阻:“许生,别脏了您的手。”
许绍恒仿若未闻,失控地要把全部怒气都发泄出来。
断裂的铂金袖扣弹到了地上,他才扔下变形的球杆,定制皮鞋一脚踢开奄奄一息的人,吩咐左右把人带走交给警察。
海鸥掠过船舷发出锐鸣。
用热毛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许绍恒转身时脚步磕绊一下,宋秘书伸手要扶,被他挥开。
“准备直升机,我现在飞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