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那时我们在徒步环勃朗峰途中拍的。我们这几年的合影，后来都删了。这一张，寄给你之后也不会再保留。照片没了，对我来说，回忆也没了。

你当时邀我徒步，说要我参与你的人生。你说的那些未来，我其实憧憬过，但很遗憾，你收到明信片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阿恒，就当我是个无情且自私的人吧，愿我被你永永远远憎恨。

祝你万事顺利，身体健康。】

落款是，绵绵。

一定是最深刻的爱，最深刻的羁绊，才会在一封诀别信里，字字写出了心碎。

明岚舒把明信片翻到正面。

许绍恒一身户外徒步的装束，留着短短的圆寸，目光桀骜，年轻的面容意气飞扬。旁边一个黑发高挑，同样装扮的女孩挽着他，笑容明媚。

他们的身后是巍峨的勃朗峰。

那一刻，明岚舒的心痛是如此强烈，像是被猛地一把攥住，又被狠狠地捅上一刀。

原来曾有人跟她一样，用明信片向许绍恒表达心意。他收下了，然后珍藏在相框背后，与他最看重的事业，放在一起。

俊男美女，多好的一双璧人。明岚舒看着照片上的女孩。

是沈翀说的，许绍恒愿意为之放弃豪门身份的人。是谢凯琳说的，许绍恒站在楼下卑微地苦等一天一夜的人。

他深爱，忘不了。多年以后仍在别的女人身上寻她的影子。

绵绵。

上下嘴唇若即若离，刚刚碰到就分开。明岚舒安静地体味这个名字的发音。

她们的五官其实并不很像，但明岚舒不得不承认，她们给人的那种感觉莫名接近。如同在粤语里，绵和明的发音虽然不同，但min和ming却有一种模糊的相似。

明岚舒脑中轰然一响。不是明明，是绵绵。

游艇上的烟花，雪山下的星空，温馨甜蜜的日常中，甚至床笫间的缠绵时，那一声又一声情动的“明明”，其实是透过她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流露。

她只是一个替代，被许绍恒用以弥补他和丁咏清之间并不美好的结局。

他要她喊他“阿恒”，因为丁咏清这样喊他。他带她去霞慕尼，却又拒绝了她徒步环勃朗峰的提议。因为那是只属于他和丁咏清的回忆。

是她自不量力，不懂得许绍恒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根本与她无关。

窗户开着，地板上有一块跃动的白，是窗外月季爬藤缝隙透出来的月光。

明岚舒抬头，京州看不到漫天繁星，只有一弯残月在云团中发出冷光。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一阵风吹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脸上全是泪水。

不圆满才是人生的常态，即使是天上的月亮，它也很少是圆的。

许绍恒站在廊下，对着这不圆满的月亮抽烟。

别墅的客厅隐约传来音乐和喧笑，而这一隅却是与世隔绝般冷清。潮水扑打过来的热闹，通通被阻挡在结界之外。

庭前的大湖开满荷花，高低起伏，密密簇簇。四合院也有一方小小的莲池，这时节，院子的每个角落都能闻到强烈香气。

一阵风吹过，池水漾起波澜，倒映的月影支离破碎，无法成形。他抽完最后一口烟，转身回到吵闹的派对。

“许总！”简瑶迎上去。她脸上笑意妩媚：“沈总在二楼开了牌局，就等您了呢。”

许绍恒点了点头，脚步未停：“知道了。”

简瑶追到他身边，鼓起勇气：“谢谢您把Flyer的代言给我，谢谢您喜欢那支舞。”

许绍恒记起来Flyer新款超跑的广告，以舞蹈为创意灵感，正在全国各大媒体平台投放。选代言人这种事，由Flyer集团的营销部敲定，不需要报批到他这里。

至于说喜欢，他完全没有印象。也许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广告样片时，随口说了句不错。

只是，心忽然被什么触动，他下意识地问：“你也会跳舞？”

简瑶的大脑飞快地转了一下：“我也是舞蹈学院毕业的，明岚舒是我同学和室友。”

许绍恒脚步一滞，至此才拿正眼看她。

“简瑶，”简瑶急忙自我介绍，“上次在陆先生的马术俱乐部，您救过我。还有在戛纳，陈楚导演的庆功宴上，我给您敬过酒。”

许绍恒想起来了。几次三番接近他的女人。

明岚舒当初也处心积虑扑到他身边来，对他笑，为他煮阳春面，用柔情和温存让他一颗死透了的心恢复了跳动。

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骗他，她瞒他，她以背叛给他迎头痛击。

“简瑶？”许绍恒目光沉沉看着面前的女人，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深潭般的目光，昭示着危险又充满了诱惑。简瑶心念微动，大胆上前，挽住了许绍恒的胳膊。

许绍恒没有动。

她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眼眸勾人，声音又软又糯：“许总，我陪您去棋牌室吧。”

******

那天晚上，明岚舒辗转反侧，再度失眠。凌晨四点，她在朋友圈刷到简瑶po出的自拍。

临湖的拱形窗外，一大片荷花，开得密密层层，直达天际一般。简瑶坐在窗前，胸前只裹了条浴巾，手中把玩着一枚袖扣。

房间没有开主灯，光源轻薄通透富有色彩，是天然的滤镜，将这间卧室衬得朦胧香艳暧昧。

还配了一句文案：恰似你的温柔。

玫瑰金十字星的袖扣，明岚舒很熟悉。是她送给许绍恒的生日礼物，她在《天净杀》首映礼上戴过同款的耳钉。

明岚舒知道许绍恒在西郊有一处别墅。从他和琴姨的对话里听到的。别墅前有一大片湖水，种着荷花，需要十几个个工人打理，比四合院的莲池大多了。

但这一瞬间，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明岚舒望向窗外。暗蓝色的天空，渗透出淡淡的灰紫，世间万籁俱寂。

连残月都隐没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