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肉羊,生来就是按照被人吃的目的而喂养的。你一定又要说人类为了口腹之欲而决定了羊的生命是件不义之事吧?”
正是如此,知道还做出这种事来。
“人类这种动物,虽然也有纯吃素的,但只吃素能量就会不足够,营养也会不均衡。久而久之,目不明手无力,只有难得的高僧高道能用这样的身体锻练出特别的意志,普通人并没有那样的条件。大多数的人还是得吃荤,所以饲养了肉牛,肉羊,肉豚,但这种饲养偏偏又帮忙壮大了这些族群。听说现在的肉鸡数量甚至超过了全人口,而且得到了人的照顾,天生就有食物住处,繁衍迅速生生不息。相反,那些没有人饲养的物种呢?
“克制欲望是天道还是有违天道?何是度何是过度?尊重生命的方式又是如何?吾辈还没有参透。可我这个人啊,活到这岁数心里充满了感恩。他们为了我健康的身体,为了让我能活到这岁数甚至都付出了生命,我就该带着那份牺牲好好参道才是。”
过去我们不食牛,因那是帮忙种庄稼的伙伴。我们不食羊,因那是为我们提供暖身衣物的伙伴。我们不食野味,因那是天地造化之物,食之则超过了人的生存所需之度。可时代发展太快,我们又发现红肉和白肉的区别,我们又发现各种健康必须的营养素,我们探明了更多人的生存之道。有了机械后,牛也无需再耕地,鸡无需再打鸣,我们与万物又需要寻求新的相处之道。唯不变的,当是对万物的感恩之心,若非万物造化,我们也无法生存于世。故而我们生存于世又要努力参道,从而能利用道促万物进步。
道长说了好一番道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吃肉的开脱。这一天只吃了早饭,饥饿让我又贪食了几口。再搭配上一口洋汽水,气泡直冲上脑,让我顿感耳聪目明,瞬间清醒不少。
道长说大道理的口气倒更像是行酒时的攀谈。又倒了一杯酒饮下后,他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录音机边,放入一盘磁带后放出了一阵音乐。这歌声有些熟悉……是白蓉的歌声?
“怎么样?这歌不错吧?是我们几个找来的词哦。短短一周就已经卖出上万卷磁带了。”
白蓉确实擅长歌喉,虽然只是模糊的磁带音乐,但这起音转合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前几天被白掌柜拖着去看了这白蓉,而后在街市上才知道新白蓉原来就是薇。没想到她一个山里姑娘,竟能掌握如此高超的歌唱技法。可是……为什么能唱出如此歌声的人,要和我用写字交流呢?
这么说来,虽在成都见了两面,但在成都见面的时候,纵使听了她的许多歌曲,还都没听她在我面前说过一句话。
“对了,你既然早了一天回来,明天是周日,和我一起去赫裴院的新馆开幕仪式吧。”
“赫裴院?那是什么地方?”
“华西大学的校办博物馆,那里可藏了不少珍品哦。到成都来之后,还没机会带你去逛逛成都市内的景点呢。”
“我要做学校里作业,还有功课要做。”我才不信道长会这么好心,博物馆那种放满了文物的地方满是灵物,一定会发生什么阴间的好事,到时我自然又成了帮他解决问题的工人。
“你不知道现在的学生也要去博物馆见学吗?还能了解些你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位对手的事。”
前些日子遇到的对手?这阵子还真是遇到了不少对手,是说哪个?
“就是那个在看守所里与你一场好战的妖怪。”
“禺绒大王?”对了,那日天蓬尺被夺去听到了禺绒大王的声音,黄大仙和五通神也不止一次提到了大王的字眼。而今剩下的四个五通还有黄大仙都跑了,那背后的真凶,我们还没去挖掘呢。
“想要挖到那位大王,便自然得从他的手下开始找起来。”
于是我还是被道长勾引着去参加了那所谓赫裴馆新馆的开幕式。
赫裴馆虽是校办博物馆,但规格丝毫不亚于国立博物馆。乙卯革新后,华西大学筹备起了全国第一所校办博物馆,经历了倭寇乱华,产业西迁后,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文物捐赠。再加上大学历史系的加持,成为了西部地区数一数二的博物馆,文物馆藏精品众多。
为此这两年建设了新的馆舍扩大规模,今天是新别馆的开幕典礼。青羊宫有千年的历史,自然存有不少文物,其中有不少借给各个大学历史系以供研究。再加上是文物多少带些灵力,青羊宫这两年也是这里历史系的合作伙伴。
不知是不是出于读书人的务实,开幕式没有请什么政界人士,请来的倒都是些全国有名的历史文保等方面的教授。道长在这一帮人中格外显眼,和不少人招呼寒暄,只是在一帮学者发言间,上台致辞就更显得他用字浅薄,相形见绌。再看他下台来和人搭讪,就更能看出差距。奇怪的倒是那些博士教授,一个个对他格外敬重,听他聊些无关无趣的话题也附和得格外热情。
开幕式并不复杂,据说后面还有专门的学术交流会和一系列活动。而眼前的活动,则是由学校的历史系学生志愿者,带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参观博物馆,重头戏自然是新开馆的别馆。
“这具深砂童子的佛像来自且末地区一位牧民的捐赠。相传观世音菩萨为了阻止药叉鬼祸害人间,化身深砂童子与药叉鬼比试神通,药叉鬼被深砂童子降伏,自此发愿成为护法使者。这尊佛像所在的寺庙在发现时已经完全损毁,寺庙所在的地区曾经是丝绸之路且末城附近的一处要镇,但因为河流改道缺乏水源,这处城镇也随之荒芜,到现在已成为荒漠的一部分了。根据最新发明的元素测年法,断定该佛像修筑于晚唐时期,虽然我们现在看到佛像已经风化成了这副模样,但推测佛像本身造型十分精致,我手上的就是通过最新技术模拟的手绘修复图,我们可以看到这位深砂大将手握青蛇,畜皮为衣,神态栩栩如生。我们知道佛教在新疆地区并不是主要宗教,现代有名的大型寺庙也多是汉人或是藏人所建。因此这一古寺的发掘,对新疆地区流传的传统佛教历史有重要的学术研究意义。”
难道这就是那日和我一战的深砂童子真身?看那学生手里的图倒确实是有些相似。可他的真身却已经被风沙侵蚀得十分严重,脖子上的骷髅成了一个个圆球,头也被削去一半,剩下的五官不用说已经模糊到辨识不清。
那位大学生讲解员介绍完后打算带我们去看另一件藏品,但道长却开口打断到:“讲解得倒是不错,但这深砂童子的真身呢?”
“诶?”
“你老师是谁?”
“那……那个……沙老师。”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一旁与人交流的男子,道长开口的时候他就向这边瞟了下眼睛,但很快收起的视线表明他正心虚着。
他与旁人打了招呼后向我们走来,笑着对那学生说了句让她先带其他人去下一个展品。
道长却直截了当地说:“这深砂童子雕像的真身在哪儿?”
“因为侵蚀严重害怕倒塌,所以就做了这个赝品,真品在研究室里。”
“带我去看看。”
“这个……今天来人太多,人员复杂,进研究室可能不大方便。要不过几日……”他为难地看了看道长,又说,“那我先去向领导请示一下。”
“现在就带我去看,不然以后有事不要再来找我们青羊宫,其他寺庙的高人国师都不会再来处理你们博物馆的破事。”
难得从道长身上看到这种口气,不拖泥带水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感觉都有点不像是道长了。
沙老师在我们两人间犹豫了下,还是只能叹了口气说:“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