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是从人群中挪到偏僻空地的,全程专注在程离诊治曹有义的伤上,没注意到已有医师来此替受伤的人治疗。
战场上受伤的人很多,那两名医师都是半夜敲响医馆的门请来的。
城中的百姓未受伤,离战场近的受到些惊吓。
墨月国行军打仗第一条军规便是,不准伤及无辜百姓、窃其财、损其物。
眼下伤员众多,药资匮乏。
她随身只带了一瓶伤药,除了在屯长的胸前、三兄的肩膀上洒些,他们几个都没给用,她自己亦没涂药。
“小离你胳膊上的伤口还是涂药吧?”林木几个无所谓,可这药是他的,他自己却舍不得涂。
“小伤就不费药了。我去看看其他人,等有余了,再说。”
她就近挨个看过,除了无需诊的,其余人身上基本都有伤,轻重不同而已。
轻伤的不用她看,让他们互相解决包扎伤口的问题便可。刀口深留血严重的要医。
小瓶伤药,不到半个时辰便用光了。那两名医师也一样,药用光了,绑布也没了。
不过没多久,他们等到了,优先送来的十名军医以及充足的伤药。
整个晚上医师们在上千病号中寻重伤患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往常熬个夜,她是不困的。今儿实在是太累了,连走回去寻屯长他们的力气都没有,找了个墙角,倚着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梦里那个死去的首领狠狠地瞪着自己,他背后是堆成山的尸体,都瞪着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死得冤。
“醒了?”
“我怎么在这?”她躺的位置在曹有义不远处。
“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我们几个出去找。韩以游找到你,背你回来的。”
“哦,他们人呢?”
“韩以游回他们营了,老曹和老三去领饭了。前面支了两口大锅,在煮粥。”
“二兄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她听到远处轰鸣的马蹄声,怕自己是幻听。
“应是王上率军来了。”
“王上要来?”
“这次打胜仗,论功行赏,你是头功。等王上来了,说不定还有赏赐。听说王上向来赏罚分明。”
“为何说我是头功?”
“你杀了敌军将领,自然是头功。”
“谁说是我杀的?”
“韩以游啊,难道不是?”
说曹操,曹操到。韩以游腰间挂着剑拿着他的刀走了过来,“你小子睡醒了?”
她起身拉他走到巷子里。
“做何拉我到这儿来?”
“你跟二兄,就是林木,说是我杀的对方将领?”
“是啊。人虽是我杀的,但若没你,我哪杀得了,自然是你的功劳。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我哪能抢了你的风头,”韩以游满脸笑意,一副你看我是多么光明磊落一人,绝不抢别人的功劳。
“你都跟谁这么说了?”
“就他们几个。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个忙?”
“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搭上性命都行。”他拍拍胸脯保证道。
“若有人再问起,千万别扯上我。兄长他们几个我去解释,就说帮了点忙。”
“为什么?你是怕和叶国的人来寻仇?放心!王上早晚灭了他们,没人会寻仇的。”
“……我不太喜欢引人关注,无权无势的一个普通步兵,在军营生存不易,你懂吧?”
“啊……你是怕风头太盛,引人忌恨?”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可你有了军功,升迁指日可待,还怕旁人做什么?”
“我这初来乍到,就得了军功,不是更招人恨,你说呢?”
“嗯……也对。”
“而且这军功,本就是你的,我不过帮点小忙。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将来升迁,罩着我便是,我也能抱个大腿。”
“……好吧。罩着你是一定的。不过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美娇娘,不喜欢男子,抱大腿可不行!”
“知道啦!放宽心!”程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嘴角弯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两人回到原地,稀饭馒头已经领了来。
“老四,厉害啊,听说是你杀了他们头头。”
“大兄误会了,正要说这事呢!不过是帮了点小忙,韩凛便将头功让给我,真是受之有愧。已经和他说过了,这么做实在不妥,这功可不敢乱认。是不是韩公子?”
“是是是。人是我杀的,本想程离帮了忙,功劳让给他倒是没什么。”
“呦,老子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听你说句像样的话。”曹有德调侃道。以前没见他这么识大体过。
“不过这小子说什么都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韩凛忽略他的嘲讽,继续唱戏。
“唉,我年纪小,兄长们庇护着就好,出风头这种事,半点都不想沾。”
此言一出,众人都懂了。军营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他这般年纪小又没靠山的若是出了头,不定什么绊子就扔到脚底下摔一跤。
他自己不想争功,他们亦不会逼着。等他们之中有谁争了军功,带着他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等为兄立了功,有了钱,照样让你享福,再娶个三妻四妾,做梦都能让你笑醒。”
“阿德,休要胡说。”曹有义出言制止道。
曹有德撇了撇嘴,继续喝粥。
“我看你医术不错,想当随行军医的话,我可以跟上面请示。军营里头,没人会不想立功升迁。将士们拼命杀敌,不会一辈子只想当个小小步兵。”曹有义话说得很明白。
“屯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不想立功升迁。只是觉得出头的椽儿先朽烂,我年纪还小,不想烂得太早。”程澄明白他怀疑自己别有图谋,“若能让我当随行军医也好,上阵杀故的确有点怕。”
“不行。好好一个苗子,可不能送去当军医。”曹有德第一个反对。
“屯长,咱们这营到现在都没满五十,再把小离送走,人更少了。”林木也不同意。
“程离可是我们几个的小老弟,屯长,你狠心拆散我们兄弟几个吗?”谌军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这么一个好苗子,我也舍不得啊。是他自己想走。”曹有义甩得一手好锅。
“老四不行走。”
“小离留在咱们营里。”
“老弟,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啊啊……”
“那个我就是顺着屯长的建议随口一说,不走不走。好不容易认了三位兄长,哪舍得离开。”
听程离说不走,三人都笑开花了。
“哎哎哎……你们几个称兄道弟的,算我一个。”韩以游适时地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