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吓得松开嘴,两排整齐的牙印血洞钉在他的手臂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满心歉疚道。
“无妨,一点都不会痛。”
她蹭着床,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他满是心疼的眼神,再次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她来到这里,不曾哭过,即便痛得晕死过去,亦不曾掉过一滴泪,因为她知道哭是没用的,再痛都只能自己忍着。可今日短短几刻钟,两次流泪,都为同一个人。
“是不是很疼,疼就喊出来,不必忍着。”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
“有你在,心里暖暖的,不是很疼了。”程澄抓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见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紧闭的双眼睫毛颤抖着,双手用力攥拳,无声忍耐着痛苦,他愈发心疼,恨不能替她中毒,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
时间缓慢地流淌,每一分钟都仿佛一年之久。
随着一口黑血不受控制地喷在他的衣襟上,她的里衣亦渐渐洇上乌黑的血渍。
她无法忍受的痛感席卷全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无法抑制痛苦地呻吟出声。
“清儿,坚持住,马上就申时了。”
她哪里还坚持得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把刀砍掉脑袋,死了算了。
见到乌黑的血顺着她衣袖流出,墨星辰方才发觉,撸开她的袖子,先前那道道红痕已变成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来。
“易芔,快,让他来。”墨星辰冲着门外急道。明知他毫无办法,可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当他匆匆忙忙地赶来,眼前的丫头,着实让他不忍直视。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陈逸两人,看到清儿的手臂,亦是不忍再看下去。
“你是有名的医师,师承易天,想想办法啊。”
“与其忍受这样的痛苦,不如送她走吧。”
“不行,本君不准。”
“杀了我吧。”程澄盯着陈迩腰间的佩剑,无力地祈求道。
“滚出去,全部滚出去。”墨星辰怒道。
眼前的剑,渐渐远去,程澄面如死灰,她拿起先前咬过的那条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仿佛要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痛一般,怨他为何不一刀结果了自己。
时间渐渐流逝,她咬累了,无力地瘫在床上,混身痛得渐渐麻木。
远处传来木棒的敲击声。
“申时了,王子申时了。”陈逸在门外兴奋地唤道。
程澄瞪着眼睛,望着账顶,喃喃道:“呵呵,熬过了嘛?”
“怎么样?清儿还疼嘛?”墨星辰关切地问道。
她眨了眨眼,混身上下没半点知觉,已经疼麻了。
看着伤口处冒出鲜红的血色,“毒性这是收敛了?”她暗忖道。
“陈逸,打盆温水来。”墨星辰吩咐道。
“清儿没事了?”陈迩试探着询问道,虽未得到主人的回答,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
随着陈逸打水进来,两人见到她平安无事,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墨星辰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手臂上的伤,涂药。甚至吩咐陈逸特意回府取了换洗的衣裳来,只是她并没有换,直嚷着饿了,要吃饭。
“昨儿下午到现在整整十几个时辰,都没吃上饭,饿得要命,再不吃饭,怕是没毒死,先饿死了。”
在墨星辰的吩咐下,两人去庖屋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来。
小丫头受那么大的苦,他们两个大男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很是自责,唯有这腿跑得勤点,以作弥补。
“清丫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大兄不用担心,师傅也是,别愁眉苦脸的,清儿熬过来了。”
床边支起了饭桌,两人将稀饭、包子、小菜、碗筷放在桌上,收到主人示意的眼神,都出去外面等,脸色还是那般苦兮兮的。
程澄拿起勺子,一口粥都没喝上,勺子直直落到桌上,每块骨头都疼,不像毒发时那样的刮骨之痛,更像刮骨后留下的伤口疼。
她重新拿起勺子,奔着碗里的粥过去。中途被王子接过汤勺,舀了一口粥,送到她嘴边,不用伸手,只微微张口,就能吃到。
“想吃哪个,我来。”
没什么好逞能的,让王子喂饭机会难得,她道:“那个木耳……来口粥……包子……粥……咸菜……木耳”。
她一点不客气,指挥着王子夹这个喂那个的,被人伺候,饭来张口是记事以来第一次。
“我吃饱了,王子你吃。”
“我也饱了。”
“你都没吃两口,就饱了?”
“不饿,陈逸撤下去。”清儿是多久没用膳,他便是多久,只是他哪里还吃得下。
两人将碗筷收下去,将桌子搬走,继续回门口守着。
“你的手臂怎么样?都没见你上药。”吃了饭,恢复了些许精神,程澄问道。
“无碍。”
“我看看。”
墨星辰并不避讳,将那条胳膊递到清儿面前。
她拉开袖子,原本两排不算深的血洞,现在已然深见骨。
“伤口这么深,还说无碍,是不是很疼?”
“一点都不。”
“对不起,我当时昏了头。”伤了他,此刻她追悔莫及,最后咬他那口,当真是半分不留情,恨不能咬死他才好。
“不要内疚,真的没事。”墨星辰轻轻抚上她的眉,柔声安慰道。
“王子去请师傅,帮你处理下伤口。肯定要留疤的,不能再感染了。”
“无碍。”墨星辰收回手,并不在意,好似不是他的胳膊一般。
“你快去。”程澄催促道。
“好好,知道了。别哭。”墨星辰擦掉清儿眼角溢出的泪水,连声道。
“那你快去。”
在清儿连番催促下,墨星辰不情愿地出去找易芔。
她躺在床上,眼神放空,盯着帷帐,没想到自己真的挺过来了。那时痛得她只想一死了知,若不是王子,怕是真的熬不过。
思绪再次飘向醒来前的家里,父母反常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那个才是梦嘛?”她自问道,否则妈妈怎么会唤我清儿,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做了什么梦?”墨星辰立在门旁,出声询问。
程澄侧头看向门口,他身后是不知何时落幕的夜色,将他包裹在黑夜之中,屋内的烛光映在他身前,散着淡淡的光晕。
“做了什么梦?”他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