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何时上任呢。”大殿下吞了一口荔枝肉,声音含糊道。
苏砚敲了敲桌子,并未回答。
——
这是第四封上任信。
苏阅将它们拆出来,摊开放在桌子上。
上面催得是御音使苏瑜礼,和宁文侯府苏阅无关。
被莫名其妙的规矩压在头上,他连踏出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公子,用膳了。”俞涂将小厨房做好的午饭带过来。
苏阅没什么精神,前几日的高烧使他最近懒怠了些,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兴致也不高:“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俞涂道:“那今日便记您用了一次膳。”
他一板一眼地掏出小册子,腰间拔出一支笔,放嘴里沾了沾口水,用不熟练的握笔姿势,在上面的“壹”字打了个圈。
这是第三条莫名其妙的家规,苏阅的脸色怪异起来。
以前没有发现苏砚的控制欲竟然强到这种地步,连他一天用几次膳这种小事也要控制。
昨日没好好用膳,她回府以后叫他蒙着眼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惩罚不重,却像个玩物一样被她戏弄,他边弹边咬着牙,把怨气往肚子里咽。
苏阅掩去失落,等俞涂记好以后道:“你的用笔姿势错了。”
他外面多裹了一件外袍,向俞涂招了招手。
俞涂攥着拳,笔是从拳缝里穿过去的。他是从边境捡回来的孩子,从小没读过书,苏砚教了他写一些简单的字,但他觉得麻烦,总觉得画图要比写字容易多了。
俞涂把册子里面给苏阅看:“大人就是教我这么写的,流雨还夸我写字好看。”
苏阅就着他的手往前翻,这小子的特点之一就是听话,也过于听苏砚的话。
上面用独特的字符记满了苏阅的日常点滴,虽然错字连篇,字迹丑陋,但他勉强看懂了大部分。
他伸出食指,在册子上的某个字上面简单地画了一个圈:“你看,这个‘饍’字,你下面的这两点跑到了‘口’字里面。”
俞涂拿回去自己反复看了看,把点加在了“口”的外面。
“不是这样,你蹲下。”苏阅又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俞涂听话蹲下,苏阅将小册子放在膝盖上,从后面撕下一张纸,接过俞涂的笔,一笔一画地写给他看。
他的落笔速度很慢,为了让他看清,每写一笔,都停顿一下。
最后字写出来的时候,和俞涂的狗爬字有天壤之别,像书局里刻出来的字,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你看看,是不是不一样。”苏阅写着字的那一页纸递过去,对方看得很认真,食指在空中虚虚描摹。
这样去学着写字,倒是让他感到熟悉。
苏砚还年幼时,父亲没有给她配教书先生,所以她是跟在苏阅身边一起听课的。大部分时候,是苏阅自己教她写字。
她当年也是这样,一笔一画地描摹,但她聪明过了头,通常只需要看几眼,便记住了。
苏阅面带笑意,下一刻,手中的册子被一瞬间抽走,令他有些惧怕的人背着光站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大人。”俞涂单膝半跪下来。
苏砚翻开最新的一页,快速扫过,然后将册子卷起来敲了敲他的头:“长点心眼吧。”
那一页的圈被改掉了,在旁边的“叁”上面多了一道全新的墨痕。
刚好修改的上一面的最后一行,新的记录是要翻页的,按照俞涂这个呆板的性格,真不一定会往前翻,也就不会发现他动的手脚。
“长公子——”俞涂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阅,似乎受到了某种背叛。然后拿着自己的小册去一旁的角落,一页一页地仔细检查。
苏砚坐在了他对面的竹椅上:“以后要找我直接过去,流雨不是你的传话筒。”
苏阅低声看着地面:“我怎么好去碍眼,你大概并不想见到我。”
面前的桌面上,有四封摊开的催任信。
苏砚把几封信依次排开,每一封的落款都不一样:“猜不到我会过来吗,还要排成这样给我看。”
“我想出府。”苏阅忍气吞声地请求,“算我求你。”
"不行。"苏砚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他。
干脆到连瞬间的犹豫都没有。
苏砚本以为他会再争一争,却迟迟没等到下一句话。
苏砚将信件叠起来。
余光处,苏阅泄了一股气,沉默着不再争取。
他轻轻偏过头,在微微斜风中,眼角一点盈光失落地垂下,泪痕却在重新偏过头时消失不见。
苏砚双手交叠,视线刻意地转移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