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没有搭话,也没有给去一个眼神,把刚刚为了敷药丢在床榻上的折扇拿走。
苏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
“我们……”
苏砚停了一下,看着那只手,然后在苏阅的注视下,沉默着一点点扯下他的手。
“放手。”
苏阅眉头紧了一下,右手撑在床榻边就要站起来,没想到脱力牵扯到伤口,一张口便咳得不停。
苏砚看他没摔在地上,收回迈开半步的腿。
“你如今……连走路都不会了吗。”
苏砚尾音略带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隔着几步的距离,苏阅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透着烛火,她的眼睛平静得可怕,却又莫名其妙地叫他感到一丝悲伤。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竟然从心底里,涌出了几分心虚。
“可是父亲又做了什么?”
屋子里忽地安静下来,连老大夫收拾箱子的声音都定住了。
流雨和老大夫的视线同时落在苏砚身上,好像在等她的反应。
苏阅与她对视,直到审视的目光叫他感到不适,才向后挪了挪位置。
苏砚走过来,俯视地看着他,一抬手,被苏阅避开。
但她很快用另一只手扣住兄长的手腕,先揉着他的右耳,接着绕后,手指伸进披散的头发里。
指尖像揉着轻纱一样,穿过细细的发丝,触碰到伤口时,苏阅闭上眼睛,身体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方才他全身都在疼得厉害,一时间倒也忘了这一处不太起眼的伤口。
苏砚脸色有些凝重:“秦先生,过来看一下。”
“是,大人。”秦大夫翻出刚收拾好的物件,小跑着凑过来,“公子不要动,让我仔细瞧瞧。”
苏砚抓着他的手腕,苏阅挣都挣不开,自然没有乱动的余地,几次挣扎下来,终于染上了几分愠怒。
没过一会儿,秦大夫支支吾吾说话。
“公子这脑袋似是被重物击打过……”秦大夫道,“应是离魂症。”
“可有大碍?”
“这不好说,属下再开些方子,配着养伤的药一起喝。”秦先生从箱子里翻出墨宝,“还要看后面有无头疼的迹象。”
苏砚点头:“流雨,去记下方子。”
流雨上前,将老大夫引出去:“先生随我来。”
两人脚步渐行渐远,苏阅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来:“你抓够了没有。”
苏砚松开手,看着哥哥全然忘却,没有一点负担的样子,倒是显得她对往事斤斤计较。
“还记得什么,如今是哪一年。”
苏砚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分审视。
方才老大夫的话苏阅也听到了,他退开两步,和苏砚保持一些距离,正襟危坐:“……我记得七日后是入木诗会。”
“哪一届的诗会。”
“入木诗会首次有陛下亲临。”
苏砚看着他的表情,也没再问下去。
苏阅的手略有些紧张地攥紧,脸色倒还算平静:“如何,我忘记得多吗。”
对面的人突然俯身,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她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吐着看不见的信子,将他的轮廓从里到外舔舐了一遍。
五年。
他眉眼间有些疲惫,过度虚弱使他没什么精神。
即使这样,也遮不住他优越的相貌,五官的轮廓是叫人照着模子刻都刻不出来的精致。
也熟悉到她一闭眼,都能与记忆中的兄长完全重合。
可如今的苏阅并不是当初的那个宁文侯府长公子,他失去了五年的记忆。
也是,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主动回到京城找她求救。
“这两日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苏砚小臂穿过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将他抬上床。
她真的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苏阅竟然有些习惯了她间接性地动手动脚:“你还没有回答我。”
“睡吧。”
苏砚吹灭烛火,火光熄灭时,她的眼底似乎掩藏着看不见的诡异。
“明日我来接你。”
眼看着她要离开,苏阅加重了声音:“不行,我现在就要见父亲。”
苏砚轻笑了一声,表情却没有半分笑意。
房门开了又合上,他因腿伤困在原地追不出去。
苏阅在床上躺下,抱膝坐在原地。
黑暗中只有零星几处蝉鸣,空落落的夜晚笼罩着他。
好像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而且,有更加不祥的预感,在向他靠近。
苏阅扯了扯薄薄的被子,将它盖过头顶,将自己整个人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