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还在宁文侯府准备一周后的诗会,一睁眼便身处离皇城一百里的小村落。
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疼得要命,上衣略有破损,周围一片狼藉,他呆坐在废墟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位大娘冲进来塞给他一些盘缠,只模糊地说他惹了什么恶霸,让他赶紧离开。
他抱着盘缠一路回京,换了一匹快马两日就到了京城附近,过城门的时候被人骗了钱财,落进流民群里,稀里糊涂进了皇城。
算算醒来后,也不过就两日多一夜的时间。
是政敌,还是贪图钱财的亡命之徒,抑或者别有用心的阴谋者。
苏阅向门外看去,十几步的距离。
右腿刚落地,钻心的疼从小腿袭上来,头皮发麻,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
伤处被敷了药他看不清楚,等到真正使出力气,才发现伤得厉害。
他扶着墙往外走,落锁的大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两个穿着黑衣服的陌生侍女,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这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抓着他的胳膊一架,腾空搬回了床。
苏阅坐到了床上,眉梢愠怒:“你们是谁。”
两位蒙面的侍女对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苏阅防备地看着她们,她们已经收拾好屋内,推进来一辆轻巧的代步素舆。
她们俩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身手稳健,轻而易举将苏阅扶了上去,又将他连人带车推进了一辆大马车。
马车夫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女人,低着头蒙着面,看不清样貌。等苏阅上了马车,便立刻扬起马鞭。
他沉下心来,面上不露破绽,实则悄悄透过马车的车帘缝隙向外看。
这个方向是……出城?
在苏阅几乎认识京都的每一处角落,不会认错。
今夜重逢节,没有人会在意道路上多了几个行人和一辆马车。
突然,苏阅在人群中隐隐看到了熟悉的侧脸。
喧嚣华灯下,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举手投足间已有上位者的姿态,她侧着身子,和旁边的侍从说着什么话,无形间似乎比周围的人高出一筹。
他攥紧了衣服,声音要从嗓子里喊出来,又冷静地生生咽回去。
苏砚身边一定是有府兵的。
苏阅环顾车厢,最后看向身下的素舆。
哐当。
流雨听到一声巨响,立刻掀开车帘。
落魄的长公子摔在车厢里,额头磕红了一大块。
她皱起眉头,吩咐手下去请随行大夫。
随后一回头,长公子紧紧攥着一根从素舆上拆下来的木刺,刚好对准了她的喉咙。
流雨勾起嘴角,即便那尖锐的木刺抵住了她的要害,仍旧不以为意。
转瞬间却看到长公子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神,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他垂下眼眸,刹那间将木刺尖端移开,狠狠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让开!”
流雨:……
坏了。
——
避开庆典大礼,只做乱局看客。
苏砚将一切尽收眼底,合上折扇,掩去眼底的寒意,准备离开祭台现场,不参与接下来的闹剧。
今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老钱走在她身侧,听她交代今夜的行程。
“回府以后落下门闩,记得今夜我回府后从未出去过。”
老钱懂事地点头:“自然,家主大人受了惊吓,只在府中过节。”
苏砚:“无须多言,只说无事即可。”
自有人会去猜她故作坚强,她求之不得。
老钱一头雾水,还是摇头晃脑应道:“明白了大人。”
大人说的总是对的。
他这么想着,思绪被远远的一声呼喊打乱。
“阿砚!”
苏砚抬起眸子,眼神一顿。
熟悉又带着惊慌的声音,穿过大半个街道,周游了五年的光阴,又落进了她的世界里。
苏砚恍惚了一瞬,瞳孔微微一缩。
兄长背后升起了重逢节的礼花,他踩着光跌跌撞撞地向她飞奔过来。
街道上的人个个朝着声源望过去。
老钱啧了一声:“这下不好了。”
他看向家主大人,神色未变的苏砚站在原地,只是静静伫立。
竟似乎有些僵硬。
苏阅远远地看到了妹妹,这几日的倒霉事情在心头一拥而上,深吸一口气大步冲过来。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行人,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两两靠近的刹那,苏砚伸出手,接住惊魂不定的兄长。
冲击力被她悉数接下化解,她一步未退,稳稳地抱了个满怀。
他这两天受了些惊吓,即使没说出来,仅凭一个拥抱,就能感受到他后怕到极致的心跳。
家人的气息给了他一些安全感,又想起什么,苏阅要从她的怀抱里出来:“阿砚,有人在——”
“我知道。”苏砚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冷。
她的手按住苏阅的脑袋,温柔地强制他埋在她的颈间。
“低头,府兵会解决。”
隔着人海,她向流雨使了一个眼色。流雨压下斗笠,带着随行者驾着马车驶出街道。
察觉到兄长的肩膀逐渐放松下来,苏砚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他的后背。
人群中露出好几双不善的眼睛。
苏砚的手揽住了兄长的后颈,眼神略带警告地扫视着晦暗处。
一切的谋划从“本应该”被悉数打乱,在此刻,所有棋子需重新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