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仙一族代代单传,向来只传女孩儿,她幼时便因故失去了双亲,是森王接过了还是小婴儿的鹿亦心,抚养了她三百余年。
所以尽管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只鹿仙了,但她对同类总是怀抱着格外亲昵的态度。
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刚刚是那条蓝色的水柱在追杀他么,不过为什么一看到她就消失了?
难不成是她刚才太有威慑力了?
鹿亦心一激灵,几乎是即刻就被自己说服了。
肯定是这样的!
刚才她面对那条巨大的水柱时巍然屹立,不动如山,一副挽狂澜于既倒的巍峨身姿,加上扶大厦之将倾的威风作派,谁看了都会消沉斗志的好吗!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厉害!
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担当起救命恩人的责任,就干脆救人救到底吧。
鹿亦心试图用袖子擦掉他脸上混合着的血与污泥,只是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液,她怎么擦也擦不完。
看样子他是受了致命伤,若是他再来晚一步,身上的血就要流尽了。
她微微蹙眉,双手结印,一丝柔和的白光凝结成丝,缓缓游走,钻进那人的眉心。
至少先给他止住血吧......
他伤势太重,经脉无一不受损,鹿亦心近乎是拼尽了全部的法力为他修复体内的脉络。
不知过了多久,她紧紧拧着的眉心终于缓慢舒展开。
至少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咧开嘴笑了笑,拂去额上的虚汗,戳了戳那人的脸颊,小声道:“我可是你的救世主。”
紧绷着的身体猛地一松,她才发觉自己后背上全是汗。
凉风一吹,衣料紧紧粘在身上,冷冰冰的,鹿亦心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嘭的一声化为仙鹿,废了老鼻子劲把这血人弄到自己的背上,伴着明月,穿梭于密林,驮着他三蹦两跳地回了她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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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亦心打了一盆热水,试了试水温,拧干毛巾。
天呢,这个人简直漂亮的不像样。
她拧干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脸,边擦边感慨。
血色污泥下的,是一张虽惨白如纸却宛若国色的面孔。
鹿亦心被他晃的失神了片刻,再三确认他的确是男性,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并不是她用词偏颇不当,只是除了国色天香之外,她再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的外貌了。
天下再没有哪个词语能够配得上他。
鹿亦心小心翼翼地,屈指轻触他面上的血痕。
只是不知道是谁人如此残忍,能够伤他到如此地步。
他的面上,包括全身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不尽的虽细小却深可见骨的伤口。
致命伤在左侧肋骨上,她踮起脚从衣柜上面取下一只木盒子,叮铃咣啷地翻找半天,才寻得一截纱布。
伤口处血肉翻卷,森然白骨肉眼可见,胸腔险些被整个贯穿,触目惊心,鹿亦心不忍再看,匆匆给他包扎上之后一路小跑至窗边,捂着胸口顺气。
她不敢想象他在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染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赧于替他换衣服,只得先帮他处理浮于表面的其他伤口。
鹿亦心倒掉最后一盆热水,疲惫地抻了抻懒腰。
掐了掐指,这会子约莫是丑时五刻了,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险些撞在门框上。
自己的床让给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她只好把两张桌子拼起来,躺在上面凑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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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将及,天边隐约浮现一抹鸿蒙紫气,夹在天际霞光之中,于碧落西侧缓缓流动。
与此同时,躺在榻上的人倏然睁开双目。
眸中残留着的阴鸷恨不能化为毒水喷薄而出,神且行忍着袭遍全身的剧痛,双手抓住床单,痛苦地弯着身子,无声地大口喘息。
他还以为自己这次要折在这里了。
胸前包裹着的纱布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红色,神且行沉默地抚上自己深可见骨的伤口,将那一声尚未出口的闷哼咽下去。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不甘地盯着一个不断颤抖着的怯懦背影,无力地摔在了血泊中。
是那个女孩儿救了他么......
神且行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间,不由得被木桌上绿色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是一只道行尚浅的鹿仙。
他只一眼便看破了她的真身。
那是熟睡的、脆弱的、露出破绽的。
女孩儿睡相很是难看,四仰八叉的躺着,深棕色的长发塌落在地上,颈间左侧在神且行的注视下闪过蓝光。
尽管他给她下了“言灵”的封印......
但他如今法力枯竭,这封印难保不会失效。
没有什么能比死人的嘴更严了。
神且行垂下眼眸,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缓缓俯下身,手上不断收紧,滚滚青筋随之暴起,就在两人面贴面几乎要挨到一块去的时候,鹿亦心忽然颤着眼睫,竟是悠悠转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