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姝月扑通便跪下了，泪流满面，战战兢兢地扯着陈达的衣角哀求：“陈大人，我弟弟罪不至死，求求您高抬贵手——”

陈达阴狠得意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仿佛十分享受被恳求的滋味。他翘起二郎腿，伸出一只手哒哒地敲着桌面，意思明确，是要洛姝月乖乖斟酒陪饮。

洛姝月撩起衣袖擦了擦眼泪，连忙要去拿那只长颈酒壶，哪知指尖刚要碰到，忽然就被人干净利落地夺了去。

洛青云执着酒壶，亭亭立在一旁，眉眼温润，面色沉静。

陈达洋洋洒洒地一挥手，“你想来倒酒？行，本官也给你个机会。”

他将酒盏往洛青云那一侧推了推。只见美人迈着步走近，轻巧抬腕，一壶酒哗啦啦地从壶嘴里流淌出来——

陈达的五官霎时扭曲，整整一壶酒将他淋得透湿，从天灵盖一直钻进了后脖颈。陈达一抹脸，暴戾之色顿起，扬起手就要劈上洛青云的腰肢。

美人身姿机敏地拿酒壶一挡，又顺着他的力道节节后退，碎步轻盈却不慌乱。她抵着陈达，一手往怀里寻摸着什么，即将被逼进墙边的时刻，一道凛冽的寒光忽然划过。

陈达的动作忽然滞住。他惊骇地垂着眼，美人修长藕白的手指间是闪着冰凉金属光泽的一截铜管，削尖的锋芒抵在他的咽喉上。

洛青云盯着他，容色苍白而坚毅，荔枝眸里幽微的寒意仿佛能将人冻透。

“镔铁判官笔……”

陈达混官场不是一年两年，自然知道这件小巧而冷门的兵器隶属谁手。那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小厮不由分说地往里面挤。陈达与洛青云一同收手，领头的小厮陪着笑：“客官，今日我们招待不周，要打烊了，我着人送客官出门。”

领头的小厮一使眼色，他身后的几人纷纷上前，将陈达半推半拖地带了出去。洛青云与那人对视了一眼，明白这是酒楼掌柜的悉心安排，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她将判官笔收回怀中，重又坐下，凉幽幽的眸子瞥了洛姝月一眼。

洛姝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一软，跌坐在软凳里。洛青云抿着唇，冷嗤道：“洛姝月，我从前还以为你是有点小聪明的。没想到原来这么没有脑子。”

“你当初找人害我的时候，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刚刚算什么？亲身做绵羊，还上赶着入虎口？”

洛青云开了一坛新酒，找了个干净酒碗，斟了满满一碗。

“喝。”她盯着洛姝月惨白的脸，补充道，“压压惊。”

洛姝月颤抖着手捧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呛得咳嗽起来。她抬眼与洛青云冰凉的眸子对视，红晕在脸上化开，忽而恼羞成怒了起来。

洛姝月：“洛青云，还不都怨你！”

“你把元璟的旧案翻出来，让父亲母亲操碎了心。这个管典狱的陈大人，出身望族，是母亲求了外公引荐的，平日最好酒色。母亲不是没送过美人去，但那姓陈的也不知从哪儿听的，说洛家女儿生得出挑，母亲这才——”

“都是你逼的我不得不如此！洛青云，都是你！”

“你对自家人这般狠毒，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洛青云静静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如雪，冷眼瞧着她面红耳赤地朝自己呼喊，仿佛在听一个顽劣的孩童摔打哭闹。

她又给洛姝月添满了酒，“你骂完了么？”

“洛姝月，你还真能把自己往外摘。我逼你来陪酒，我逼得洛元璟下大狱，我逼得你父母奔波操心？笑死人了，这不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吗？”

“还有，你少拿家人跟我说道。什么家人会想把我往死里折磨，会找人把我送进青楼，甚至还想放火将我活活烧死？如今你们要下地狱，别想拉着我一起——我只会在清白人间朝你们吐唾沫。”

她声线冷得像冰锥，快意地朝着十几年受过的委屈狠命地扎，一头浇灭了洛姝月刚刚燃起的怨怼怒火。洛青云说完便起身往外，临到门前，又微微侧了侧身。

她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一句：“洛姝月，你喊我一声长姐，我就姑且好心劝你一句。”

“下回做事之前用一用你可怜的脑子，别一味只听你母亲的了。她平日爱你护你，可遇上她那宝贝儿子出事，推你出来献祭时连眼睛都不会眨。这种母亲，你还敢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