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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绽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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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的第一场雪还在落,李近雪侧头看了眼沉默的三七,还好,还赶得上和她一同看这场初雪。

两人并肩坐着沉默着,三七掩饰地抬手碰了碰飘飞的雪花,一连三个月不见,他变得锋利了不少。

那天,她说“回去吧,你爹来接你了”,眼睁睁看着李近雪凝了目色,眉梢仿佛染上霜色,她只会一意以为他是想回去的,他会感谢自己,可如今来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牵机说在乎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可李近雪是否能感觉到她也很在乎他?

“手怎么了?”瞥见三七伸出的手指红肿又隐隐发青。

“小事,每年冬天都这样……”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嗤笑一声,辨不清是嘲笑还是讥讽。

“什么都是小事,在你心里是这样吗?不管是受伤还是被人折辱,你都不在乎,是这样吗?”许是从没听过他冷硬的声音,三七愣住了。

一时间眼前银装素裹的雪景好像也不怎么好看了,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摄住,三七抿唇,李近雪当然等不到他想要的回答,因为他知道三七只会用更冷硬的态度回敬,“当然。你还不了解我,只要能活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还能怎么样呢?她说得没错啊,他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反驳?

他难耐地咽了咽,复又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倏地站起身,又蹲在她面前,像一头困顿的兽,两人面对面,他比坐着的她稍矮一头,他面对坚若寒冰的三七心头总是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怯意,却只能掩饰,“你敢说你确实是这样想的?你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杀离魂宫宫主,你的命有你的深仇重要吗?我敢赌若这一刻你手刃了宫主,下一刻你就敢去死!你真的爱惜自己吗?为了报仇什么都能不顾是吗?”

靖宣王给他透露有关汝阴宋氏,说他在浏水府衙里见到了故人之女,说那孩子一副肝胆淬了血,不管不顾体内陈伤,只管嘶哑着旧仇。更多便没有说了,他私心里不希望李近雪在蹚浑水。

耳边嗡嗡作响,想来也是,靖宣王如何聪明,地牢里试探一番就知道她的目的,她也不怕他试探。天地间雪落无声,又是一阵沉默,她在李近雪琥珀眼瞳里看见了自己黯然的身影,体内酸软未褪,又兼隐痛发作,她后知后觉眨眼。

李近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肩头,果不其然感受到掌下的颤抖,可这人面上还是冷静得令人诧异。他只管用力握着。

是气也是悔,更是痛,他追着她的眸子,固执地要看,脱口道:“那我呢?我也不重要?我也是可以轻易舍弃的?”

他又开始怕,怕三七说他不重要,说她无所谓。

她漫漫的目光才终于移到他面上,却依旧一潭死水,“李近雪,人为什么要活着?不就是为了做事?我爹娘从前说我早慧,父亲很高兴把化冰给了我还教我背《神机谱》,母亲只会抱着我郁郁寡欢,再后来什么都没了,你见过红色的月亮吗?我六岁时就见过,就在我家屋顶上。多亏他们,我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早该麻木了是吗?可我不会,我还记得我爹娘,他们让我好好活着。我不会忘记。”

不,你还愿意活着是因为你的仇人还没死罢了。李近雪却道:“三七,不要想那些让你痛苦的东西,深仇血恨也好,痛苦煎熬也罢,这些都没有你重要,你明白吗?你不是离魂宫里没有人气的魔鬼,你只是个年纪轻的女孩子,未来有一天你会脱离这鬼地方,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嗯?”

可以吗?会有这一天吗?原本想着等杀了宫主就去找爹娘,如今他说要和自己在一起,这是何意?他会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意思吗?

细雪落下她低垂的眼睫上,李近雪不知她在想什么,抬手拂落雪粒,惹得她眼睫微颤,她却摇着头,说到最后语调尖了起来,“我杀过他一次,他还能活着……他是怪物,太危险,太危险了……”

感觉到肩头烘热的力道越发紧,他只坚定地安抚她,“不怕,不怕,不会很危险,你不是一个人,你都不怕我更不会怕。”

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三七受了刺激,他心痛如绞,这时根本不敢提她被毁掉的左手,“三七,信我一回。第二次了,我还是回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三七却一把推开他,怎料腿脚无力,甫一站起还没走几步便跌在雪地里,她别着头,抬手阻他靠近,“别过来!”

她厌离毒发了。

厌离毒发时,面上会爬上可怖的红痕,她不愿被他看到,只恨双腿无力,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只能扭过头避开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全身筋脉好似寸寸辗断,无数把尖刀在骨缝里磋磨,五脏俱焚不足以形容。脑海中的怪声连成一片,眼耳口鼻溢出丝丝鲜红,漫天大雪覆在了她迷蒙的眼前。

你在逃避什么呢?为何会越发控制不住心神了?

李近雪衣摆猛地顿住,指尖陷进掌心,三七不愿让他靠近,他站在原地只能看见她匍匐的背影,颤抖的肩膀,甚至是伶仃凸起的肩胛,痛到极致才会溢出几声低吟。

心痛到连呼吸都无法,李近雪不容置喙蹲在她旁边,去抱她,三七不停挣扎,她不想在这时候面对他,这无疑也是一种酷刑。

一巴掌狠狠打在他面上,“滚开!”

李近雪却还是不松手,仿佛没看见她面上鼓动的筋脉,他根本不在乎,手掌捧着她的脸颊,长指拂开眼下的乱发,即便被她驱逐被她打骂他都不退,心中那点怯意算什么,痛早就压过了怯,他强硬地把人抱进怀里,低声喃喃,“别怕别怕,旁边没有危险。”

他脱下外袍垫在她腿下。

怀中瘦弱的身躯仿佛破败的布偶了无生气,好几次他几乎按不住她的抽搐痉挛,双臂环住她都还有余,心脏也跟着空落落,“三七,听我的声音,我是李近雪,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如何缓解她的痛苦,口中喃喃一曲调子,是幼时母亲哼来哄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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