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雪睁开眼,是房间内灰蒙的光线,窗棱外扑进几点萤光,他察觉到屋内还有一个人的呼吸,转头便看见了三七。
他一下清醒了,想撑起身子,“三七,你没事吧?你怎么在这儿?”
三七靠近他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肩膀,“别动,你背上有伤。”
李近雪眼神呆了呆,听话的重新趴回去,他下巴搁在枕头上扭着头眨巴眼睛看三七,他故意皱眉好似背上的伤很疼,心里却笑开了花。
三七冷冷瞟了他一眼,打断了李近雪毫无顾忌的目光,他只好将头扭回去。
静默中,背上传来酥麻的触感,三七在触碰他裸露的伤口,李近雪瞪大了眼,腰背不免有些僵硬,三七……是心疼我了吗?
李近雪皱着鼻子暗自开怀。
室内静谧,三七端坐在榻边,肩背挺拔,只垂着眼皮专注看他的伤,“这是紫神龛的乐杀,于琴弦内注入内力真气,再佐以缈音杀谱,幻化出的刀刃气力强劲,不必近身便可取人性命……”
他感觉到背脊上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每一道伤口,在撩过他凹进去的腰眼时他莫名难受只想立马捉住她的手,但他又不敢。
李近雪狠狠咬牙,懵懵懂懂的青涩悸动就这样蒸腾……算了,不能跟她计较,她年纪不大,身边又全是打打杀杀,或许还没开窍。
“有这么几处,要是黄莺指力再强上些许,可以从背后剖开你的心。”室内静谧,三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李近雪抿唇,想说这些都是小伤,不用在意。
“为了我,你果真不怕死?”指尖滑到他喉间,三七钳住了他的喉管。
燥热顿时烟消云散,他分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压迫,他仰头看向三七,她眸子里的敌意阴冷不似作伪。
她俯下身靠近他,“我不信有人会为了旁人不惜性命,也从来不需要怜悯,”两人呼吸相缠,若不是三七眸色凶狠,这几乎是情人间的动作,“怎么你以为我不能从拘魂坑里活下来?”
只需要一用力,这个世间就会少一个人,杀人从来就很简单,忘却血腥却是不易,有些人非死不可,可有些人在杀他之前却要想尽理由说服自己。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会舍弃性命救他人的人吗?她知道缇光就是。
李近雪在怜悯她吗?她不觉得。
她能活着走出拘魂坑,每次都是。
可这条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两个人太难也太累,有了羁绊便会成为软肋,她也不可能将李近雪乃至牵机当做垫脚石。
所以注定,这条路只能由她阿沛一个人走。
“我讨厌别有用心的人。”她望进李近雪颤抖的眼眸,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狼心狗肺心肠冷硬的人,你实在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望你往后活得不太艰难。
三七喉间沉痛,掩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指间溢出血丝。
光线明明昧昧,视线交缠,手掌下的温热鼓动,她手指愈发收紧,她不愿放开这温热。
三七自以为给了李近雪警告,她直起身正欲收手离开。
李近雪忽然猛地握住脖间未收走的手,他就这么趴着,仰着头,干裂的嘴唇溢出血珠,“那你掐死我啊,”他就是这样,他骨子里本就什么都不怕,他直直望着三七面具后的眼睛,“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成全我,我就不能为你下拘魂坑?”
“三七,你小看了我。”李近雪一字一句地说,只觉得胸中血气全数扑入口中,任凭三七用力挣脱他只握住不放,“我是说过,我想自由自在,那天你放了我和刘钰,你以为这就是自在随风了吗?我却觉得从那一刻起风里全是你的气息……”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却红了眼圈,“拘魂坑里你要送我走,你知道我想在哪儿吗?你想过吗……”
他只余哽咽的轻微吸气声,却还在控制自己,他不愿放开三七的手,“为何这一次你不肯成全我呢?”
三七胸口起伏一下,她不敢再看李近雪的眼睛,“有人要杀你……”
他握着自己的喉间连带着三七的手,坐起身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我别有用心,我求你可怜我。”
还好有一层面具能当做她隔绝外界的屏障,三七心下稍安,她放弃挣扎,“是不是另一个选择就是让我杀了你?”
李近雪抬了抬下颚,“是。”他坐起身后窗棱后的几线晨光变幻,他可以更清楚看见三七眼眸里的颤抖。
紧接着便是她急促的呼吸,“你……”
李近雪赶紧敛了眸光,他握住三七的肩膀,靠近道:“三七!看我!别闭眼!”
就像拘魂坑里的异样,她的紧缩的眉头颤抖不已,一双眼变得晦暗无光,眼看着她又要沉入恶魇,李近雪恨不得剐了自己,是自己刺激了她。
犹豫再三,他仅仅沉着握住三七的肩头,可还是下意识靠近她,急声道:“三七,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你看看我好吗……”
被他放开的手垂落下来,三七指尖蹭着衣料,她抬眼看见李近雪面上的关切和焦急。
过去每每喝下那碗药她必会提醒自己不可被摄去神智,到如今只要她想她必能挣脱。
又是一片静默,“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