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出来。”
少女原本垂着头缩在角落里,被旁边女人掐了一把才回神。
黄沙连绵,烈日灼面,这里的人大都有着蜜色皲裂的肌肤,刘钰居高临下打量她,她看起来明明年龄不大,心里无数恶意满满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刘钰像被扎破的牛皮球,“我给你些银两,你自行离去。”
少女不明所以,小鹿般的眸子亮了,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少年,又不知想到什么,“公,公子,多谢你,我不能走……”
刘钰,“你是充军来的?”
“嗯。我要是逃了,我爹爹和哥哥怕是会有麻烦……”
那你也不能日日夜里都去我爹帐里啊!
还没等多说几句,少女就被人拉走了,看方向又是他爹的营帐。
第二天白天刘钰第一个冲进去,拉了少女就走,一边风风火火道:“你也别去其他人哪儿了,来我帐里。”
剩下一帮眼红的女人。
副将:“臭小子开窍了?这么猴急?”刘钰走得急,身后一帮大老粗说荤话嘲笑他他也顾不得。
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她明显还不适应,她们的衣服很容易就被解开了,刘钰顿时弹开,半晌拿手指点着她,“你,我告诉你,没这个环节啊,你别想多了。”
赤灵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烦,怯生生道:“公子不弄吗?”
刘钰只觉得血都冲到了头顶,府里虽然有娘给自己添的通房丫头,好歹那是正经女子,他是真应付不来卫所里的。
“别别别,你就安心待在我帐子里,其他什么都别想。”
夜里刘钰理所当然睡着铺了皮毛的床榻,给赤灵在一角安置了一张矮榻,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好太多。
刘钰揉了揉莫名其妙发烫的耳廓,黑暗中明显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她看上去不像是农户家里的,大概是哪里的官员犯事,她被连坐来了胜唐关,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却开始接客了……
刘钰咂摸不出个滋味来,“我爹看上你,怎么不把你重新安置个地方?”
还跟其他女人挤在一起,还被大头兵欺负。
黑寂中赤灵一直睁着眼,“这里没有将军碰了,士兵碰不得的规矩。”
刘钰张了张口,哑然。
刘钰进出都带着赤灵,至少在自己还在胜唐关卫所的时候不至于让士兵拉了她走,至于他爹——老子总不能跟儿子抢吧。
小旗端着装了生肉的食盒,正对着沙坡上的少女愣神——
刘钰一记猛敲,那小旗耸着肩膀一抖,泄气地揉脑袋,“口水流出来了!你小子!去,回营给小爷拿些吃食来……”又想到女孩子应该喜欢吃甜的,他加了句,“多拿些果子蜜饯也无妨。”
小旗一溜烟跑走了,刘钰自己拿了生肉抛上天喂天上飞过的苍鹰。
碧空如洗,他还以为这么好的日头会吸引她注意,没想到她还是发呆。刘钰拿眼角覷了她几眼。
赤灵脑子里全是关隘图——她此番潜入胜唐关卫所,就是为偷关隘图。
只可惜这小子整日缠着她。
她得想个法子重新接近刘牧野。
刘钰一身青衣,展臂供苍鹰停驻,说不出的恣意飒朗,他将一角衣袍掖在腰间,转身取生肉时与赤灵对视一眼。
坦荡,毫无旖旎的一眼,随后又自然地低头喂鹰,一会儿又扔过来一块头巾,“知道你们女孩儿家怕日头,遮着吧。”
他扔的动作堪称粗鲁,赤灵耐心已经要被耗尽——
沉浸在深潭中万年寂静的弦好似突然被拨动。
刘钰:“嘿!”他不断往空中抛饲,口中不时示意苍鹰来叼。
舒朗肆溢的笑在日头下无比夺目。
是了,刘钰……今天的打扮很像他,赤灵头脸藏在头巾下,几乎是躲闪地汲取着偷看他。
她靠着枯树愣神,刘钰顶着一头热汗靠近,“青?青什么?什么青?”
赤灵低头一看,自己怔愣间不自觉在手边的沙地上写了个字。
刘钰反手一揩淌进眼里的汗,倒在一旁休息,赤灵冷漠拂乱沙地,一时忘了搭话。
少年一手枕在脑后,惬意地闭眼,赤灵大了胆子侧头看他——疏朗的眉眼,清俊的轮廓,平直有力的肩膀……
在赤灵眼里却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刘钰:“干什么?”
赤灵立马收回想触碰的手,自顾自拢紧了麻布。
刘钰支腿坐了起来,替她遮去了大半热风,大方地让她看个够,他毫不在意道:“下月初我就回天京了,你……”他想说,要不你跟我离开,出了胜唐关就拿了银两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又想到她被流放的父兄,她估计不会置于不顾,于是变了话头,“我也不喜欢打仗,也不喜欢练武。”
赤灵眼眸一动,静静坐着。
“我在这里也很多余,谁要跟那些大头兵整天在一起出臭汗……”那些当兵的都当他是纨绔,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在天京最好的朋友喜欢练武,也会捎带上我,那是我现在最想念的日子。”
好像一口气滞在胸口,刘钰难受地咧嘴。
“等你回了天京就不用想念了。”你可以见你的朋友。
他摇头,“他失踪了,我们都找不到他。”
——
比起难对付的三七,初露锋芒的李近雪显得更好拿捏,加上殷奉的唆使,诸多鬼面对李近雪几欲下杀手。
“呸……”李近雪吐出一口血沫,气血几乎都涌到了头顶,脑海中已不甚清明,时冷时热间他看到黑黢黢的洞口平白出现一对熟悉的身影——
“爹,娘……”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极其刺耳,李近雪立时寒毛倒竖,这声音一把将他从幻觉中拖出来。
李近雪勉力眨眼。
“不想死就站起来。”
烟尘四起,李近雪迟疑抬头,面前是一个沾了尘土的冷硬馒头,似衔恨又似隐忍,李近雪恶狠狠看过去,三七已经走远,只来得及看清一个伶仃的背影。
干柴般的手指生生抓进了地里。
离魂宫藏在十万大山之中,莫说从中找到一条出路,就是离开鬼域司所在的这座山都难如登天,这里不仅戒备森严还设有机关术数,机巧一门从前李近雪并未涉猎,如今才见识到四处掣肘。
每夜里抓住鬼面换巡的时间探找,次次都是失望而归——难道真的逃不出生天?
就在李近雪万念俱灰之时,机会出现了。
鬼域司中的鬼面占离魂宫大半,若有必要司中鬼面也会领命离宫执行任务。
近日鬼域司内人心攒动,偶然间听闻原来是不久后教头会挑选一批鬼面离宫试练。
李近雪身无厌离牵制,若能趁此机会出宫……那么就算是逃离离魂宫的掌控了。
一想到这里,李近雪激动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自由,那是自由。
然而这批能离宫试炼的鬼面只在武技甲等的鬼面里选,李近雪入鬼域司以来,表现只算中庸,堪堪到乙等。
就在李近雪再次颓丧时命运又给了他一点希望——据说鬼域司每次离宫试练都有三七,说是由他带领毫不为过,除了教头挑选以外,他还能再自行选择一人带上。
那夜撬锁之后,李近雪有过一瞬间的后悔或者说是后怕,因为说到底他不了解三七的为人,如果他醒来对自己恩将仇报那就大事不妙,然而后来每每在操练场上擦肩时对方从没对他错过一次眼。
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要不是上一次统战他施舍般的那个干瘪馒头,他还真以为他们只在梦里见过,没那个馒头或许他早就死了。
星夜寥寥,平静的芦苇荡除了不时飞过的鸟儿扑翅再无声响,风吹过激起一片芦苇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