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光咂了咂嘴,这人还挺懂礼数。
“鬼域司设立之初司中只有百人,从一到一百,以数为名,个个都来头不小,那时候的鬼域司才真正算得上是腥风血雨……”
见缇光主动提起,李近雪引诱他继续说,“这里看上去不止一百个人……”
他置若罔闻,丑陋的面庞上只有一只眼睛,似乎闪着精光,“试问把这样一百人放在一起能有什么太平局面,只比现在残酷十倍不止……”他翘着腿不停抖动,“最后当然是好的全被宫主和几位护法挑走了,剩下的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死得差不多了?
李近雪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
“三七。”
“第三十七个,他还在……”
他神秘兮兮凑过来,杂草似枯黄头发支棱在李近雪面前,其实他是在挑事,一把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左手刀’或许可以去问问他,万一他知道呢。”
缇光马不停蹄将先前被自己丢了的帕子捡起来递回去,“大哥,小弟我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倒完了,往后您可得想着点小弟我啊。”
李近雪全然不顾手帕的脏污,一把夺过帕子重新攥在手里。
“嘿嘿……这是你相好的给你的?”
他靠在床边明显不欲多言。
缇光暗自撇嘴,真难伺候,要不是看他可能有些来头谁会把他放眼里。
一直到缇光离开了很久,李近雪撇过头疲惫闭眼。
——
以杀止杀的规则时常令他恍惚,心头萦绕不散的是恐惧与犹豫,李近雪一度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中,回神后手下却又是一条人命,而许多次他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需要付出的却是惨痛无比的代价。
鬼域司中只有兽性的杀戮与算计,就算偶尔有人向他示好也只会被他忽视。
即便他努力掩藏自己还是会引来无数恶意。
“选择你的对手,死生不论,赢的人拿走它。”
伤药在鬼域司中极度紧缺,鬼面们对伤药的渴望就像是——有人站在深渊上往下望,会看见下面鬼影重重在一起耸动,一只只冒着绿光的眼祈盼有人掉下来让他们饱腹一顿。
教头会将伤药作为比试的彩头。
李近雪头脸都被面具和黑巾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喉中艰涩无比,托盘中的伤药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离魂宫精通制毒犹擅岐黄,说不清这样一瓶离魂宫的药流通到黑市上会引来多少人的争抢。
鬼面经常负伤,拿药只有这一个途径。
轻抚肋间的刀伤,李近雪斟酌着自己是否要拿命去拼这瓶药。
场中几轮厮杀过后,无不殷红漫天,尸首被拖走留下一地蜿蜒血迹,周围人兴奋得麻木的样子让李近雪心中越发沉重。
一把莲魄刀破空而来,钉入李近雪前方地面,黑色不详的刀刃犹自发颤。
莲魄刀的主人来到李近雪面前,面具下的眼睛像毒蛇般阴冷恶毒,“铿”地一声拔出刀,朝李近雪偏了偏头。
李近雪心中一沉,显然,这种寻人衅要人命的戏码在这里时常发生,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地让路。
教头:“被挑战者不可拒绝。”
规则如此,没有犹豫害怕的时间。
李近雪定了定神,身体滚烫,他握紧自己的刀。
这场比试李近雪因为负伤赢得不算轻松,然而当他暗自庆幸时——鬼面人竟脖颈飚血轰然倒地。
“败者没资格活命。”殷奉收回带血的刀。
李近雪刻意避开对方致命处为的就是不伤人性命,至少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人他做不到。
李近雪盯着地上的鬼面人,眸光几经明灭,垂着头再也没反应。
待场中鬼面人散去,李近雪才抬脚去往托盘处,按规矩他可以取一份伤药。
一只带着黑皮手套的手将药瓶里的药粉倒在了沙地上。
殷奉掷了瓶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知道吗,是你杀了他。”
李近雪忍了又忍眼角染上讥诮,还是缓道:“人不是我杀的。”
说完抬脚便想离开,却被几人钳住了手脚。
“功夫不错,”殷奉抓过他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我要是现在就废了你,你觉得如何?”
多次被殷奉找麻烦,心气年轻的李近雪忍得了一次两次三次,现下实在压不住心底的恶气,他恶狠狠回视殷奉,一字一句道:“不如何,要不你试试?”
殷奉眼神一动,咧开的嘴角露出了森冷的牙齿,李近雪几乎以为那是毒蛇的獠牙。
“轻易杀你那才是便宜了你。”他们的声音总是带着古怪的僵冷,不管听多少次李近雪都恶寒。
能在这种地方甘之如饴的又怎会是正常人?分明是畜生。
如今挨一顿毒打对李近雪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在鬼域司的恐怖手段里或许都排不上号,只是一想起原先天京里那个心气风发的自己现在如此下场难免心悸唏嘘。
年纪小小的李近雪早就想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你怎么就惹了殷奉了啊?”缇光把药篮子放到一边,一屁股坐他旁边开始理药材。
“他算什么……”李近雪眼里血红,嘴里狠狠吐出一口血唾沫,身上还是剧痛不已。
“是是是,”缇光觑他两眼,也不知道是谁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殷奉可不是什么好人……”
李近雪闻言笑出了声,眼里一片冰冷,牙缝间全是血迹,看起来格外渗人,“这里有好人吗?”
瞟了一眼缇光扭曲畸形的手指。
缇光愣住,笑得很难听,“还是大哥一语中的啊哈哈,你说得对,这里哪有好人啊。”
“拿点药给我。”
“以后有你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