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原本不该在那儿。
——阵法破了!
丁阿婆一时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连连退后——七年的阵法,破了!
怎会如此……丁阿婆明白大限将至,勉强稳住心神,如今只希望时间慢一点,让她的孙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扬声道:“来者何人?”
粼粼水面陡然冒出无数个头戴黑骨斗笠的人。
丁阿婆看清了他们胸前的黑莲以及那半面罗刹面具,果然是他们。
丁阿婆负手而立,面露不屑,“哈……七年了,你们离魂宫还是这种做派,真是令人憎恶。”
一红衣人临水而来,面容艳丽,眼瞳妖异,看着丁阿婆缓缓笑开。
鬼面人扬手将信号放上夜空,随着一道凄厉风鸣声,黑天下的众人被这道不详之光照得雪亮。
——
小叮当一阵疯跑,那女人绝不是在随口评价天气——他要去找阿婆,他要带阿婆下山。
脸被树枝擦破也浑然不觉,恍惚间他被人拉住。
是罗馗。
“小子跑什么?一顿好追,跟我走吧,”罗馗朝他伸手,“以后我当你师父。”
小叮当分明能从他眼里看到些许掩藏不住的怜悯。
狠狠拂开他的手,“走开!”明明在这之前他最渴望的就是拜罗大侠为师,跟着罗大侠浪迹江湖。
挣扎间火光升空,一道厉鸣响彻夜空。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阿婆——!”
小叮当挣脱开罗馗,向枯林深处奔去。
罗馗仔细分辨那道信号,脑海中闪过三个字。
不好。
立马追了上去。
——
阿沛回地牢的时候,丁三盛等人已经在了,没想到这出戏是演不全了,阿沛靠在屋檐上暂时没有动作。
苏孑衣被人丢在地上,脸颊红肿不堪,抬手整了整散乱钗环,勉力维持自己的体面,“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她就不见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地牢里山匪们虎视眈眈。
丁三盛胸口不住起伏。
一人凑过来,“三哥,会不会是罗馗把人带走了?”
丁三盛狰狞一笑,将背上的大刀缓缓抽出,“也只有他有这胆子了。”
苏孑衣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她一个人在这儿了,只有她落在这群粗鄙不堪的山匪手里了,她还能回天京吗?还能回到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吗?近雪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女人再也冷静不下来,扑过来抱住丁三盛大腿,“求求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钱吗?我家有很多,都可以给你……求你放过我……求你……”
丁三盛不耐地踢开她,正在思考对策,刀疤脸面色不虞地走进地牢,不敢置信道:“三哥,山上机钥都被关了。”
“什么?死老太婆什么意思?”地牢内众人纷纷惶恐,机钥全关会导致他们去不了平常的活动区域,只能困死在一个地方,这是从未有过的。
“走!去找丁阿婆……”
“老太婆想干什么?活腻了……”
“……”
火光升空,将阿沛所在屋脊处照得透亮。
阿沛徐徐抬头,他们来了。
地牢里的众人显然也听见了这不详之声,山里长久以来不曾有人闯入,他们更是把照灵山当做保命圣地,早已懈怠,此时他们分明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悚之色,纷纷冲了出去。
却只见黝深夜色中林立的鬼面人。
雨不知何时落下,有愈下愈大之势。
阿沛立在檐上,冷眼看着暴雨里的屠杀,心下纳罕,这伙人实在是不堪一击,不像是能设下如此精巧绝伦石阵的。
心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疑惑,又觉胸口滞闷不已。
雨幕间隐约的血腥味被冷香替代,头顶多了一把玉骨伞。
“宫主来了。”
阿沛转首盯着牵机——不过一照灵山,他竟然亲自来了。
“此番前来,宫主想要看看国公府小姐。”
苏孑衣?
这种理由谁会信,阿沛不想问因由,静默不语。
牵机也沉默下来,似是在思考该怎如何开口,“你今夜似乎有些不同。”
阿沛冷冷看着檐下的杀戮,经年抿着的嘴唇从不见柔软,“牵机大人不必揣摩我的心思,白费力气。”
牵机也只无所谓地笑笑,便专心替她撑伞不再开口。
雨水厚重地打在面庞,丁三盛奋力挡掉一刀,回首间却看见圆月夜幕之下,重檐深脊之上一道撑伞的红影,以及伞下的女人。
白光闪过,剧痛袭来,丁三盛被一刀将脸劈成两半,而后接连中刀,终于力尽不支倒地。
恶贯满盈的匪首死去前最后的念头却是——原来是引狼入室了。
——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丁阿婆等人被押在一处,身边全是森森鬼面人,此时不好提及罗馗,不然事情再无转圜之地。
小叮当被鬼面人抓来,摔进泥地里,撕心裂肺地嘶吼道:“阿婆,是那个女人,丁三盛抓回来的那个女人,是她,她不是好人,她害了我们……”
丁阿婆只是将他护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叮当感受到阿婆带着熟悉味道的体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
事情又怎是引狼入室这么简单。
原本七年前就该死在离魂宫手上,如今姑且算是迟来的横祸吧。
“阿婆,这七年我丁远也活够了,不亏!”一憔悴男子低声说道。
“我也是……”
“东躲西藏今日也该做个了结了……”
“阿婆,我们不怕!”
“对!不怕!”
望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丁阿婆宽心笑了。
是了,不该害怕。
气氛陡然变化,只见狭窄山道间,一道全金辇舆缓缓现身。
八个鬼面人分抬其下,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飘忽行来。
鬼面人们肃穆跪下——“恭迎宫主!”
饶是七年前,丁阿婆也没见过这传说中的离魂宫宫主,没想到今日却意外得见。
“照灵有灵,沛然莫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