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后世拥有这幅画的人都是当世绝无仅有的贤德女子。
然而此画失传已久,至今只有传说,甚至是否留存于世都难料。
如今皇上开口要寻这图,不过是想要赶在太后寿辰之时送给太后做寿礼。
“要我说,这劳什子图也忒不吉利了,也不知道圣上图什么?”早朝时皇上直接把球踢给了李近雪,这图分明下落不明,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谁都不愿意碰这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
现在都等着看靖王李近雪的笑话。
刘钰夸张地凑近看,斜飞的眼角轻抬,眼底全是慵懒,李近雪对这件事当真没什么太大反应。
这,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了?
“近雪兄,你不会告诉我,你知道这鬼图的下落吧?”
想起今日大殿上众人低头暗躲的样子,刘钰觉得李近雪这般淡定实在不应该啊。
“找我就是为这个?”
刘钰一噎,“我的意思是,离太后寿诞没有多久了,此事实在难办,近雪不必勉强,圣上英明,一定会明白近雪的难处……”
李近雪觉得有趣,随意调整了一下坐姿,睨着他,“如今这差事难办谁人不知,若我不愿意,你猜最后这差事落谁身上?刘兄当真仗义,舍己为人呐。”
靖王回朝后手段高绝丝毫不掖锋芒,皇帝这一出摆明了是在为难靖王,他又怎好拂了圣意,又连累他人。
刘钰登时后背发凉,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好办,刘钰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两人从小交好,虽然中间十年失去联络,李近雪回来后,刘钰经常到王府走动,与从前一般无二。
少年时的张扬肆意终归化作了如今的淡然清贵,隔了十年回来,独自面对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诡异局面,刘钰从未看他露怯,即便是朝堂之上老谋深算的狐狸都窥不破,若说这十年间李近雪受离魂宫磋磨还能有这份心性与定力,他实是佩服的。
看着旧友恼火的样子,李近雪抬手斟茶,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建康十一年,近雪有幸在随州一带见过此图。”
刘钰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建康十一,那是七年前。
也就是在李近雪失踪的那十年间,刘钰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关于靖王的失踪,各方流言四起,有说老靖宣王藏子留后,有说离魂宫……是好是坏,刘钰不想评价。
只,随州有一清正宗,不知与此图可有关联。
李近雪眼眸清淡,隐有暗光拂过,刘钰只缓缓点头不再多问,“既如此,万事小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开口。”
谈话间,窗棱外闪过一片火光,丫鬟的哭叫声四起。
李近雪:“卫青。”
卫青颔首,大踏步出去,“怎么回事?”
说着,只见一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的男子被侍卫押过来。
“大人,府内潜入了刺客,正是此人。”
卫青正想吩咐把人带下去,等候王爷发落,却见身后李近雪已经拢了轻裘出来。
院子里侍卫们手持火把,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李近雪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被侍卫死死押住,黝黑的脸上带着血痕,左手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显然是伤了。
刘钰跟着出来,待看清男人,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这男人竟是刘钰的车夫。
不怪靖王府守卫不严,此人正是跟着刘钰进来的。
见李近雪看来,刘钰赶忙开口道:“这……约摸一年前刘老回乡养病,向我举荐他这侄儿刘三,我想着刘老从小看我长大知根知底,便用了他……”
可这刘三做事勤恳有韧劲,实在不像坏人。
“你是何居心?胆敢利用本将军,说来听听。”刘钰扬声。
这阴差阳错的,难不成真让贼人有机可乘?
原来是这刘三跟他妹妹到天京讨生活,他跟了刘钰,他小妹入了靖王府做丫鬟。
可前不久他妹妹竟在靖王府内投井自尽,想他年幼无知的小妹天真烂漫,又怎会如靖王府嬷嬷所言轻易自我了断。
于是便乘机潜入靖王府,想找人问问清楚,却在东院下人住所处找到了小妹随身不离的绳穗,当下几欲发狂,便劫持了一丫鬟。
刘三那几手三脚猫功夫轻易便被制服。
火光跳燃,被团团围住的刘三字字说来虎目带泪,声声泣血。
“没想到这天京竟是会吃人……下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我只想为我小妹讨回公道!”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低声啜泣。
“无知鄙人!刘小投井前曾留下遗书,难不成你还认不出自家妹妹的字迹,还是说,你想借机讹诈王府。”杨嬷嬷脸上白肉一抖,厉声道。
李近雪倒是不知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觉费神。
“你听好了,有什么冤屈找到证据再拿出来说,”李近雪看他一眼,“我要是你,绝不当跳梁小丑。”
那眼神无关鄙夷无关轻蔑,仅仅不着痕迹落你一眼,却足以让人备受刺激。
刘三愤恨摇头,麻布下的肌肉迸张,竟暴起挣脱侍卫的压制,将离他最近的杨嬷嬷狠狠勒住了脖子。
“别过来!别动我!不然我要了这老妇的命。”
四下惊叫声起。
刘三断了一只手,也不过是强撑。
刘钰大致了解事情首尾,又相信刘三为人,看出这嬷嬷在府里地位,出声提醒,“刘三,有何委屈不能跟你主子我说吗?闹到靖王府你想如何收场,劝你把人放开,一切还好说。”
刘三刀刃朝里,已经在杨嬷嬷脖子上留下血印,老妇支支吾吾吓得腿软往下滑,被刘三拎住,“我不想杀人,我只想要个说法。”
“遗书……是啊,小小说在靖王府内生不如死……想你靖王府里到底有什么吃人的怪物,竟然活生生将人逼死!将军,是我刘三不忠不义了,您不必为难……我今日就是死在这,也绝不退让!”他这话直直对着李近雪说,让刘钰顿觉荒谬。
刘钰无法,抬手正想拿人,被李近雪按下,“刘将军,你的人倒是条汉子,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三日,你要公道便给你公道。”李近雪话音刚落,侍卫们一拥而上。
淡青色身影隐入门扉,眼见门徐徐关上,刘三竟一时忘了反应。
此事被李近雪轻易揭过,既全了将军府面子,也给了刘三承诺,刘钰不禁汗颜,也恨这汉子的鲁莽,罚了他一年银子,回府跪三日。
做错事他认,刘三只盼那靖王真能给他个说法,如果是官官相护,敷衍推却,他刘三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要是你,绝不当跳梁小丑。”
在贵人眼里自己不过跳梁小丑。
然而就算翻不起风浪,即便是死,他也会如跗骨之蛆一般让仇人永世难忘。
“我要是你,就杀光所有人。”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刘三握紧了手里刘小留下的绳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