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部开学前一周一群人中脑袋最灵光、成就顶高高的好友柯仪参加完新加坡的科技类大赛回国,得知她已经从小镇归家后亲自把游乐门票递到家里来,还作为齐家熟客拎着气泡水站在客厅,笑称她怎么去那么久,感觉是被流放回来的,人都瘦了一大圈,非要带她去几家餐厅试新,替她安排此后的日程表。
虽说薛韩英还插着呼吸管在医院治疗,但病情稳定下来后温淑也不愿意让齐琅一个小孩子跟着大人成日里提心吊胆,把病啊药啊手术啊挂在嘴边,是以家中司机两班倒,小齐小姐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某次下午从港岛的西班牙餐厅出来,柯仪作为成年人多喝了几杯桑格利亚,歪倒在车后座,司机看到后提醒她车载的小冰箱里有醒酒的酸奶。
齐琅把东西递给她后摁下车窗,车子正从中环隧道开出去,夏季潮热的风灌进车厢,她眯起眼睛,听到柯仪迷迷糊糊用粤语问她怎么回来一直都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电台每日金曲里播放的是经典老歌,歌手唱得走心,咬字都苦情,齐琅很轻易地就想到她跟方可望在西南那个小小机场分享各自喜爱的港片的情景。
中秋节就要到了,高楼林立的地方是很难看到圆满月亮的。齐琅胳膊搭在车窗上,背对着柯仪说:“我在小镇还有事情没做完,对其他任何都提不起劲。”
柯仪清醒几分,拍拍手浮夸地讲:“去呗!齐琅琅你这么好命谁舍得让你留遗憾啊,没做完就回去做呗!”
齐琅斟酌着心思,没有心力回复她,过了会儿柯仪像是彻底醒了酒,在一旁不停歇地说:“讲真的哦,学艺术的是会敏感细腻一些,你画笔灵成那样,多去自然里走走也是非常好的,听温阿姨说你住的地方能看得到雪山是真的假的?你画了没?画画还真不像我们学科学,是很吃天赋的,我们这种家庭你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基因彩票——分明是样样都得到的人嘛,还没十八岁就给自己留什么遗憾,我听着都难过,小镇而已,再去一趟叔叔阿姨不会不应你。”
齐琅自小就接收无数道这样的轻盈与温柔,那句天生好命是真真切切的。
月亮浑圆的十五第二天,齐则安将要返英。她临走前把之前拍的UAL的照片做成了册子送给齐琅,里面有一些是与她在工作场合上有交集的人辗转几度春秋送给她的。
齐琅在别墅门前送别她,对这份珍重礼物回道自己会好好珍藏,但当齐则安说期待她面试顺利成功拿到offer,她却从头至尾都没有答话。
齐则康和温淑站在她们身后,齐则安上车前拥抱她,伏在她耳边慢声说:“西安那边的酒店寄了东西回来,有一个小物件我放在你床头了,你记得收。”
齐琅在车子走后迅速回头上楼回房间,床头花瓶里插着后院新摘的月季,半开的花苞之下,熟悉的包装盒搁置在柜面上。
——方可望临走时并没有带走那枚拆信刀。
齐琅兴致而起之时购买的、被她笑称博美人笑的东西,美人本人则潇洒到并不留恋短暂的乌托邦。
齐琅致电酒店工作人员询问礼物被找寻到时的具体状态,得知其是被妥善安放在茶几醒目位置时彻底灰心。当天的家庭晚餐上,她搁下筷子后对父母郑重地宣布:“爸爸妈妈,我要回小镇。”
她言之凿凿,毫无商榷余地。
温淑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两人抵抗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为人父母的舍不得孩子怄气,当然只好是顺女儿心意。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做了一顿晚餐的功夫,方绮和方可望就已经达成共识。
作为一家之长,方绮在餐桌上宣布齐琅正式成为了她们的室友,她表示愿意接受远道而来的艺术生齐琅寄宿,并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供齐琅上交父母,不过由于房子是两居室,她必须和方可望同床共枕。
齐琅和方可望接收通知时都很好地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适时展露的欢欣仿佛只是由于可以与普通同性朋友共同度过许多个夜晚,跟小时候去同学家里过夜是一样性质的。
只有齐琅和方可望知道两者并不相同,丘比特很早就射来一箭,亲吻嘴角类似的亲密是爱情,是冒险,是孤注一掷,是不可告人的青春秘密。
当晚齐琅给父母打完交代电话后回到被窝,方可望正合上日记本躺下。
她钻到方可望怀里紧紧搂着她,问她这一个月里你有没有想起我。
一切的一切都真切美好如同失而复得,同一床被子里,她们呼吸交错在一起。连胸脯的起伏都彼此相牵。
方可望抵着齐琅的额头,觉得自己像是画室门上挖出的那块纯色玻璃,对方呼出的雾气打在她脸颊之上,她的心脏与倏尔远逝的潮湿水汽共振。
她想语文老师说得不对,秋天也未必克制,从齐琅这里汲取到的莽撞,足够她们及时行乐。
方可望伸出食指比在她鼻尖,紧接着又贴上到唇珠,用气声对她说:“房间隔音不太好,表白请小声。”
齐琅一丝不苟地盯着她,抿住嘴虔诚地点点头,挪一挪身子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讲:“方可望,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