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薛韩英的病情来得非常突然。
家里的阿姨前一晚起夜,出于习惯去老太太房间看了一眼。她动静不小,不过一向睡眠较浅的老人也没有醒。她当时没往心里去,以为是眠得好,谁料第二天到起床的点了对方还长睡不醒,这才慌了,接着就一一拨打120和齐则康电话。
医疗资源落后的缘故,薛韩英在最近的医院挂了24小时的水等病情稳定,与此同时心脑血管领域的专家远程开了一上午的会,直到刚才专机才飞过去,如果齐琅直接从西安启程,两人几乎可以同时到。
齐则安在车上对方可望说这些时的神色掺杂着紧张和抱歉,方可望坐在副驾,出于礼节多问了一嘴奶奶现在是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得到肯定答复后情绪便无波无澜,跟刚才在寺庙门口与齐琅匆促分别的情态一模一样。
从来都是这样,好像真正的离开是来不及好好告别的,方可望坐在车上,车窗飞驰而过的是跟前一天大同小异的街景,一切却都已不同。
她为今天做好的准备似乎不太顶用,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齐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难过。
齐则安从后视镜默不作声地瞥她一眼,两人至此便都没有在说话。
到酒店后,齐则安礼貌地问方可望齐琅住哪间,她要帮齐琅打包一下重要的行李跟证件。
方可望想到昨晚两人根本没有分房睡和那个胆小的吻,神色明显地凝了一瞬,接着指了一指西面的房间,没说话。
齐则安很快拉着行李箱出来,方可望听到滚轮声响,下意识从中厅的沙发上站起来。
“实在是事发突然,没想到会影响琅琅跟你的暑期旅途,为表歉意,房间我续了费,你可以安心住很久,离开前直接退房就好。”齐则安站在玄关处冷静地说,紧接着就拉开门要走。
方可望用手指搓着T恤衣摆,千千万万的心思压在心口,最后未经斟酌,在她迈出去之前猛地叫住她。
齐则安手插在口袋悠悠回了个头,摆出一副询问的神色。
方可望咽下一口唾沫,争取让自己神态不那么僵硬,这才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麻烦您带声再见给齐琅,刚才在寺庙门口太着急,我居然都忘记讲。”
齐则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走出去关上了门。
就这样结束了。
方可望一时竟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坐在昨晚自己坐过的位置上,发了会儿呆,又缓缓躺下去。昨晚她没睡好,此时迟到的倦意涌上来,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酒店房间空荡荡,静寂的小半天横陈在方可望的眼前,之前她和齐琅一起在商场一楼购买的路书被客房清洁人员安放在茶几上。方可望坐在沙发上缓神,随意把手册拿起来,打算第一眼看向何处,就去哪里浪掷掉今晚的光阴并解决晚餐。
于是走到昨晚来过的商场时,她还是有一股非常浓厚的不真实感。
这次方可望没有选择直接上顶层复刻一桌餐品,更何况她手头余钱算不上多,买完机票后容不得她挥霍。
方可望在一楼边厅钻研了半天楼上进驻的商铺,最后还是选择进了一家普通的书店。
商场里以卖咖啡与兜售甜品为主要目的的书咖与自家主营复印业务的旧书店并没有办法比较,从透明的内部电梯出来,方可望的视线掠过公然摆放在中岛的物品,才想起来齐琅给自己买了中看不中用的拆信刀,而她连相应的伴手礼都没有回过去。
现在买显然是来不及,方可望心头又空落落,想不出能再干些什么。
里面靠窗的吧台上有人在看书敲字,书架之间的夹道亦有顾客在挑选书籍,她顺着动线向里走,侧身避过一位握着安徒生的小朋友,在拐角处与一位女孩迎面对视了一眼。
方可望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两人擦肩而过,她才反应过来有些眼熟,三秒后她听到对方刻意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方可望?”
这声音的确熟悉,她回过头看着那张脸回想了半刻,问:“来年?”
两人去到楼下的星巴克,结账时来年别开她的手,主动递了张钞票给收银员,脸上挂着方可望所熟悉的温柔的淡笑:“我算半个东道主嘛。”
方可望愣住,在心底算了下差距,坐下后主动问:“学姐你今年读——”
“开学大三,”来年笑一笑,还是记忆里和煦的样子,“其实还没开学呢,我是提前来学校,给导师打下手,查查文献什么的。”
这非常符合方可望对优等生学姐的印象。
她在江南的一座城市待过半年,和来年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说邻居也不太恰当,来年家是楼间距合适、采光良好的大平层,而她和方绮住三十个平方的安居房。
两人整整差三岁,她在来年就读中学的初中部,两个学部上学时间仅差半个钟,她因为要早起参加竞赛课程,偶尔会在小区门口与来年和她母亲碰到,对方是在等父亲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而她是去公交站。
还未对方绮彻底失望的青春期,方可望也对旁人圆满的家庭产生过艳羡,在学校里也就刻意多送去了几分关注。
那年来年毕业后回校做演讲,方可望才知道了她的名字,还在容纳千百人的操场上为这位文科状元用力鼓过掌。
活动结束后小区门口的人行道她跟来年迎面碰上,对方抱着一帆布袋的书像是在等人,看到她首次跟她点头问好。
她攥着书包带子回过去,两人错身后迎面走来的阿姨倏然站在她面前,眯眯眼睛,操着江南方言问道:“小宁,你跟我们年年是一个学校的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