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时零一分
旧教学楼西翼二楼廊桥
埋头划拉着手机屏幕赶路的学生往来憧憧,五颜六色的冬装一时将科室走廊挤成了夏日的七荤八素。
“对了,我刚刚一直想问,既然你说新楼那边已经装修好了,为什么不把今天的一些研讨会和培训课挪一些去那边的自助会议室和教室上?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余冬极力闪避着擦肩而过与即将擦肩而过的人流。
“还没呢,刚刚在老板面前当然得好好表现~”陈盼登侧身闪转,忙中抽空回应道,“这不是刚刚只能带你从接驳走廊那里穿回来这边的小闹区嘛,新楼的门儿都还锁着呢。”
克莱因蓝色卫衣口袋上悬着的一台似曾相识的名牌相机在人群中引起了余冬的注意,却又转瞬随着卫衣的主人随波逐流,挤搡而去。
“是还没开放吗?”余冬从身后的学生堆上回过头来,确定了那只是个与旁无异的学子,心不在焉地追问。
“要到彻底投入使用还得一点时间。那些漂亮房间里桌椅板凳的是齐了,但楼里那几套杂七杂八的系统,供能调度,楼内广播,监控,尤其是打印机局域网配置那堆东西…都还没装彻底,甲醛散透了都还有得搞呢!”,陈盼登捻了捻鼻头,“怎么,你想再上去试试?讲座那头不是快到你了吗?你可是压轴儿的啊。”
”不是我收尾就行,不慌。“
“你老板来收尾啊今天?”
“不。今天负责收尾的那位小姐刚刚已经把你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老板们给带走,去‘一睹为快’了。”余冬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还有半小时才到我上台,难得就咱俩,再带我逛逛这‘小破楼’?”
”行!“
陈盼登正笑得开怀。
“陈教授!”一满头大汗赶来二人面前的学生急言说道,“太好了!您也在这儿啊!”
“嗯啊,怎么啦?我不能在吗?”陈盼登收起了笑容,扶了扶脸上那副粗框眼镜,旋即又咧起嘴角在余冬和那学生之间打量。
“不是不是!幕后调控那边有一页PPT卡住了,我们不会弄,IT那边没人接,这样,您能来看看吗?”那学生猛擦着汗,显得更焦急了。
“那赶紧吧!”陈盼登赶着身边两人加快了步伐,走廊一时间又成了跑道,“我说,你这样出来找人,没问题吗,那台上演讲的嘉宾不得硬撑着不冷场啊,多不好!”
“没事!还有时间呢。他刚刚好像已经临时决定就卡住的那一页PPT无限延展,临场发挥说到修好为止了。”学生边说边急忙将演播室的门板推敞个大开,又用脚拨出来一个门楔子抵住,将人请了进去。
“这……”
“无妨,企业特色。”余冬淡淡说道。
五分钟后。
“好了!”陈盼登在“小黑箱”里将媒体投影调控设置重置了一通,确保了台上屏幕里的辅讲内容正常显示,“电脑从云端下载了一堆同名幻灯片,又把它们都打开了,分屏也开了俩,前面演讲完的也没关掉…估计还是不放心已下载的。”
“谢谢陈教授!我还以为是分屏的问题!”
“是分屏的问题来着。你下次应该提出来,这样我就不用重启了。”陈盼登和余冬双双推开门步出小黑箱。
“啊……我知道了…”学生边说边随脚将门楔子又挑了出来,隔音门板在三人身后轻轻阖上。
“哎,不是我说你们,这房间里这么多要操作和监控的,宾客招待室还串着门,怎么就派你一个人盯管?你们也太不把这当回事了吧?“陈盼登推了推眼镜,迫切责问道,“还冒冒失失的,怎么,见到人也不打招呼了吗?”
学生顺着陈盼登瞟过去的目光才注意到一旁原来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站在教授身侧的高大男子。
“这位干部是?…”
“干部?!”陈盼登瞠目结舌。
“不…不是吗?”
”人家余总监是嘉宾!待会上台的!“
“啊…啊???”学生慌了阵脚,连忙鞠躬,“啊不好意思!总监!您好您好!我叫...叫程柏资。”
“没事,你辛苦了。”余冬微微点了点头。
“到底行不行,赶紧的,多叫来几个同学,别待会又卡住了!”
“可他们几个不会这些啊!”
“那会这个的呢?”
程柏资的眼神一时错愕起来,尴尬地左看右看了一轮才忍不住凑去陈盼登耳畔:“那个…”
陈盼登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了然。
“怎么了?”余冬淡然问道。
听罢,那粗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光:“呃,是这样的…说是原先专门负责操控这里的那个学生中午的时候接了好几个电话,突然有紧急事,见其他老师什么的,出去就不见人了。”
“就那一位同学懂这些吗?”余冬问向那学生。
程柏资不安地点了点头:“媒体功能调控面板操作这些一向是他搞定的,那些音道音量,转换屏什么的……我们都不大敢碰……”
陈盼登和余冬还在窒息的走廊上并排站着。
倒影——
反转——
映在了一块通透的琥珀上。
那串连着煤精碎珠的琥珀其实有两块。
此时,它们正随着某串步伐的韵律,轻灵稳巧地在左右摇摆着。
映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
琥珀耳坠的主人一身黑色的质感搭扮,戴着副不起眼的暗橙色无线耳机和那只似曾相识的黑色布织口罩,更是衬出了眉宇间清澈明朗的英气与秀丽,却又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冷艳与锋锐,叫阴天也能空灵,叫涟波亦可泛剑。
“那怎么办,我下午事儿多着呢,总不能我陪你蹲在这儿吧。”陈盼登继续旁若无人地训着。
余冬侧开了眼神。
但是----
又正好迎上了走廊里某个在人影掠过之间,似被排挤,蜷缩到一旁,却又坚定向前,明明应该不起眼却又那么耀眼的黑色轮廓——
与她此刻又恰好漫不经心移转,瞥向正杵在走道一旁的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已经全然没有了自己曾熟悉乃至于盼想过的灵气与开朗。
冷冷的眸子缓缓流转,又在走势汹汹,不偏不倚的步伐中目视回前方,倔强间夹着几分慢条斯理,不以为意。
她的气质顿时陌生得有些高冷了。
“……”
“还有啊,人家嘉宾过会儿就得上台了,总得有个人手跟人家再校对校对吧?你就实话告诉我,你行不行?”陈盼登
繑起手臂来,故意夸张地阴着脸质疑着面前的学生。
余冬只得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正朝自己走来的,显然“不认识”自己的陌生女学生与自己隔着不及两米“擦肩而过”。
好死不死——
陈盼登上课素有眼观六路的奇才,表情愈发浓重阴沉的他,注意力刹那偏了侧了,忽的双眸发亮。
“哎哎!孟熙蓁!”
走廊另一侧那眼看着正要目空一切穿过去的阴冷身影听到叫唤,硬是控制不住自己顿下了脚步。
“???”
“是你吧,没认错吧?是了是了,来得正好!”
“您认错了人。”故作深沉的嗓音传来。
“认错人?”陈盼登扶了扶眼镜,稍稍挤开了身旁两人,再细细端详上去。
“孟熙蓁”尴尬地侧过脸去。
“你再说一遍?”陈盼登清了清嗓子,“上过我的课的学生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何况你还是我带的,别人那我还能偶尔看走眼一次半次。你就算了。”
“陈老师……”孟熙蓁的声线恢复如初。
“耳机里有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