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早已习惯了处事波澜不惊,应对任何事态不急不忙条理分明的他竟头一回地生出了一丝手忙脚乱,招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慌急出了一层薄汗来。
好不容易结束那紧张的“接力赛”——
“接着。”左手边摆着零食阵的“同僚”冷不防地又抛来一袋零食,才堪堪稳稳接住,右手边那马尾汉子又紧随着短短一句“你那儿的”果断掷起了一罐隔桌放不下的饮料。
搭把手搭到这份上,余冬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两只手来。
“副会长!小册子和登入编码都已经整好啦~!”大堂室内会场门口边上不声不响站了一个瞧不见脸,穿着吊带工装裤,蹬着漆面大皮靴的学生,手里整齐捧着一叠有她半人高,色彩精致,分量十足的宣传文本。
“放那儿吧,辛苦了!”马尾汉子远远喊了一声。
“那晚上大头羊火锅见啰~”门后那活泼的嗓音稍纵即逝。
“行,去歇着吧~~”
汉子叠好空盒子,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伸了伸腰骨:“呼,这里也差不多了。这样,同学你辛苦了,剩下的这些就交给我们吧,你去再帮咱个手把那边那些小册子都按照上面标注的座位序号放到演讲厅里的座位上去就可以了,只需要细心一些,很简单的。”
“哦。”
余冬用手指细微拨整好最后一瓶饮料的摆放位置后,二话不说转身径直去取了那沓活动手册,倚开了沉重的演讲厅玻璃大门,转了进去。
“二十四号,09764561…二十五,84790072,二十六,53638120,二十七,坏掉了…二十八……唔……”
手中排到第二十八号的手册上,附着的独立编号贴纸迎上了余冬兴趣的目光。
“呵。”
颀长的手指摩挲页面片刻:“90203002。”
他重新将心思放空,将册子端正地放置在别无二致的观众席座位上,专心继续那重复的流程。
“五百三十九!30624700!呼!”
余冬如释重负,扶着腰,摇眼看了一周“群山小”便从“山顶”上学着自己大学时的浑噩模样,径直往下醉栽几步,一屁股好不痛快地坐在了中间走道的阶梯梯级上。
还未喘上几口气,背后那扇还没两边封闭侧门宽大的玻璃大门如时被推开。
“我去…同学你做事效率是真高啊!咱会里能有你这样的少说多做的人才何其有幸啊!我说,咱俩之前怎么就没见过呢!”马尾汉子与另一个腼腆的大学生带着惊奇的目光涉进了演讲厅。
余冬只好迅速站起身,又郑重认真起来,回头向那二人走去。
“学长你的外套。”腼腆的大学生向余冬递来夹克。
接过的那一霎才发觉,自己原来还捋起着两袖子,此时此刻甚至还觉得热,满是出汗的劲头。
“谢谢。”
“不客气。”那大学生笑了笑,又转头问向马尾汉子,“对了,副会长,咱要不要再叫校工看看,把这暖气调低一些,现在好像开太过了。”
“明天可说不准了,外头估计得再冷两三度。这度数我倒觉着刚刚好。再说吧,这玩意儿又不是不能随机应变~”马尾汉子拍了拍他肩膀,又朝着余冬笑出了眼褶子来,“外面都收拾好了,包装盒袋子那些我们也全都清理掉了,咱们三组提前完成任务,可喜可贺。”
“嗯,谢谢你们这么用心……大家都辛苦了。”余冬浅笑,郑重向二人点了点头。
“嗐,哪里的话,同学你真的太客气了!这话我这个当副会长的说才对,大冷天的辛苦你们回学校操办这个才是真的!”马尾汉子满腔热情,毫不见外地又拍了拍余冬臂肘。
“嗯嗯!我们学生会很辛苦的!学长你平时可能不怎么来参加咱们的聚会所以不知道,咱系的人之所以能占着学生会的山头全凭的是咱们不辞辛苦,活动业务随叫随到。”一旁的腼腆学生附和道。
“咳,人才济济,是人才济济。”马尾汉子立即反复强调。
“所,所以嘛,学长你不用这么见外。力大家一起出,肉大家一起吃。”
“可我其实是…”
余冬话说一半,那马尾汉子双手插兜再认真扫视了演讲厅一圈:“这里也够齐整,没啥发挥空间了。走,一起去吃个火锅。”
“对呀,一起回去呗~”
“……”余冬将夹克紧紧卷入自己挽中,思忖半晌,“呃…今天不了,还得等人…以后有机会我请大家吃饭。今晚你们玩得开心,好好休息,我就失陪了。”
“说话怪老气横秋的…哈,行,我知道了,下次叫孟老板的时候也叫上你,你说的你请客我可记住咯,就当是补偿孟老板连续两年一直没帮补过咱会的损失啦!”
“……她应该有她的主意。我是想说我其实….”
“诶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马尾汉子转念醒觉,又一次截断了余冬的话茬,“加个微讯呗。”
“余冬。”
“余冬?”马尾汉子微微后仰,立地起敬一般,又忽然一脸认真探近了对面高大的身形。
“……”余冬咽了咽口水。
“唔…余…冬…”汉子眯罢了眼,又正经了姿态,“好耳熟的名字呀……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就这几天的。”
旁边的同学与汉子面面相睹,一个劲地点着头。
汉子又再纠结了片刻:“算了,你人高马大的日后找你也容易。他叫郭子恆,别人都叫我四月一,真名嘛,倒着读谐音!对了,你是咱系的对吧。”
“呃……我不是…我…是学这个的…”
“嗐,那就对了,我肯定是在什么学生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吧~来,扫一扫。”四月一举着手机。
“我…没有微讯。”余冬抬眸坦然道。
“了解。”四月一也不加纠结,直接收回手机,利落地倾去身后郭子恆耳旁低声说道,“我怎么说来着,不注册微讯,那就是逃避学生会工作的最佳方法!一了百了!咱一开始就笨了!”
“那学长继续留在这儿等人吗?”
“嗯。我挺喜欢这儿的,暖和,敞亮,再逛逛。”
“那整好了!”四月一指着前方,“我看台前面那些花有几盆好像摆得不是挺正,你顺便再看看怎么挪一挪呗。”
余冬顺着四月一手指的方向回望去,爽快答应:“行,交给我。”
“交差啦~那我们就先走啦!”
“嗯,辛苦。”
“加油。”
余冬与两大学生一一握掌碰拳。
“拜拜。”
“拜拜~”
“对了,你们下次的小组架构可以再改良一下,一个小组就三人,还有一组就一个人,可以考虑将同区事务合并管理。”余冬背过身挽着外套继续走下走道。
“哈哈哈哈哈,周末天冷,人手不够,下次采纳你的提案!”
一般炽热的两道声线回荡在空旷的演讲厅里,去及两端,温度不减,直至各自消散在金色夏天的尽头。
着手空间绰绰有余,余冬站在台下稍微挪整一下舞台前沿的花卉。
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理了理挽着的夹克外套。
没有夏夜山谷中的蟋蟀声缠绵耳畔,没有夏夜荷塘上的蛙鸣莺啭,更没有窗外的风雨窃窃。
干燥闷热,金碧辉煌的演讲大厅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没有声音,而布置精美的台上种种甚至刺眼到余冬开始步步退后,直到他退到台前一个刚好还能闻到花卉香气也能以视野囊括整个演讲舞台的位置。
可是那聚光灯和照明阵列分明没有启用。
余冬抬眸凝望着昏暗舞台上半开的黑色幕布,久久不愿眨眼。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