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打那以后,他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我说得对吗?啊反正他又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死性地重新穿起了校服,以往还要我劝到海枯石烂他才肯将就穿个一上午回校考试。可是!距离高考还剩下不到四个月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回来跟我睡一个宿舍...对嘛!然后呢,他每天都在专心上课,恶补功课,熬夜复习,还弄得我没觉好睡。”
暖水入口,润了润喉咙,还未咽完,紧接着连带着水花从嘴唇里溅出。
“我不知道他是不认输还是不愿自己当个失信之人啊,反正他那爹的激将法起效了。你猜怎的!还真让他这个死吊车尾吊了一个半学期的,几乎已经没人看好的‘烂学生’以仅次于当年状元的高分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国内的,市里的大学!要不怎么说他是个天才。”
“.…..”
“对呀!当年咱那一届的可都选考国外的大学去了,毕竟学校本身有优势加成,但国内大学欸,他那样的校内成绩和操行,那不是头铁就是关系铁,不是命硬就是背景硬的。可他愣是一人谁也不靠就靠自己最后四个月的疯狂温习做到了,而且最后那一个月连带着我也给卷进去了,大家一起卷,最后还上新闻了我记得...我也蹭了点光,没听家里老头子去国外读,也就留在了市里的医学院上学了。”
茶几上的茶杯又入一轮新水,滔滔不绝仍在持续。
“唔,你说中了,他的确比我难多了...唉,好大学是考上了,第一二三志愿都不在话下。可就像你说的,那时的他根本拿不出钱来读。我说要借钱给他,哈,他当场拒绝了!他还说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了,交不起学费的话不读也关系了。可我那是天打五雷轰啊,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哎,那关系不大了去了吗!把学贷借穿了你也得借啊...”
“.…..”
“唉,结果最后又是他那爹出手,说什么遵守交换条件里的内容,学费继续给他支持...听说当时还因为职业规划那事两人又出来吵了一顿。他爹一心想他读商,但我记得他当时填的就是通讯研发和电子工程那一挂的...唔,最后当然也没能拗得过他……实力配得上,谁不想他能上更好的大学,他坚持说自己没钱,从一开始压根儿也就没选那些双一流的……他爹…也就顺他心意供他去读都邮大了。嘿嘿,没你现在在读的好,放十年前来说,也不差!”
暖水喝罢,暖色的灯光得以重新穿越以几何图形搭配怪异角度拼凑支立的透明休闲椅。
“走,换个地方聊。”
敞开的亚克力书柜角落里,一本不起眼的旧版教科书被取出 ----
《通信原理大学教程》
余冬垫着,高度正好,硬度合适,睡得酣香。
二零一五年,初春,早晨,阴雨
都阙邮电大学信通主教学楼二楼演讲教室
“余冬?余冬同学?...余冬同学?”
旁边的学生给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余冬一肘子,余冬顿时清醒过来。
“叫你呢...”
余冬睡眼惺忪,仿佛肌肉反应一般左摇右晃地从座位上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浑浑噩噩地一路迈下台阶,趔趔趄趄走到黑板前。
“同学你的卷子。继续加油,专心上课。”
从神情严肃的教授手中轻描淡写地一把接过卷子,眯矇着眼没去看清上面刚好及格的红色分数,继续拖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
“林澍。”教授的声音在背后继续,却一转严肃语气,略带赞意,“这里跟大家说一下,林澍同学是这次考试唯一一个满分且做对了全部额外加分题的同学。”
阶梯座位上一片哗然传来。
“...又是她...”
“好牛啊...”
“不愧是我才貌双全的老公...唔~~啊...”
清晰的朦胧之间。
一个轻巧曼妙的优雅身影从座位上借出,踏着端庄柔美的步伐,正朝自己的方向款款步来。
时间仿佛被润化了一般,流动速度不住加快,快到让人有些记不准她的面容。
黑色的披肩长发被她踩着黑色高跟鞋一步步迈下阶级的颠簸轻轻撩动着。特意做旧的,有些暗哑发青的铜色纽扣,此刻却在领襟袖上那一片片古典室内花园的花丛中闪闪发亮,衬着底下那身象牙色丝绸质感的衬衫与纯黑色高腰百褶过膝裙,满眼皆是身处阴天锈色玻璃花屋里给人的一种黄绿氛围,焕然新生却又冷暖难测。青苔绿褥,悬蔓垂影,叫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停留。
阴冷的暖色调,触之生寒的午曛,大约是这样形容的。
此刻这个明亮的身影,披着黑莓与月桂叶的香水味,正在与自己擦肩而过。
余冬的身形只是稍微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没有动摇,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自然的脚步继续往上走去。
只是,睡眼不再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