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零一二年,九月末,晚上
西街美食小巷一家夜间合法经营拳馆
老旧的拳击擂台上
“哈...哈...咳...咳咳,怎,怎么会这样,你,你真的是那学校的学生?”少年气喘吁吁,四仰八叉地躺在擂台上。
他这才意识到,拳馆天花板上的劣质白色照射灯原来每晚都仿佛不要钱似总是最大档数咔咔地开,此刻陌生的光打在大汗淋漓的面上,竟亮得睁不开眼。
“认输了吧~”蹲在一旁的获胜者摘下全套,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着筋疲力尽的失败者,“还有啊,什么那学校这学校的,是咱学校好吗?同班同学一场怎么老是这么见外。”
“我不配!”少年闭着双眼在擂板上一副小孩子发烂脾气的模样,侧过头去。
“嘁...呵呵。”获胜者又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年代,书呢,就在那儿。只有愿不愿读,没有配不配读。人,我相信也是这样。”
他朝地上倔强的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没有理会。
“放心...我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我本意是来投靠你的。现在算是面试完了吧,怎么样?划算吧。”
只见少年的右手干脆地握住了那只手掌,手掌正要发力向上牵拉,却不曾想突如其来一股反向下牵的力道随着少年在擂台上一个利落的翻滚,将手掌的主人给一并向前拉倒在地上,躺在一旁。
“好吧,陪你躺一会儿~”
“今天没作业吗?”
“你还知道有作业这种东西的存在呀。有啊,多得很,所以我迟早还是会起身的。”获胜者侧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年,“你也是。”
“我就算了...我还得打工,多的是事得忙。”
“忙工忙活跟学业有那么大的冲突吗?那些作业和考试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少年悄悄轻叹一声,“嗐,不说这个了,倒是你,听你口吻明摆你是个三好学生啊,清者自清不好,为什么非得来我这儿蹚我这淌浑水,找我的麻烦?啊?不学好的,还这么能打?”
“这问题可就幼稚了啊。唔……写个答,列三点。第一,还是那句话,能打跟学业有那么大的冲突吗?太子爷就一定得是娇生惯养吗?我也是吃过夜粥的好不好。”
“看得出,一身自在唐手的功夫甚至还没露几招,身法怪异,我累半死几乎一拳也打不中反倒被你抓到那一下的破绽给一拳秒了。”
“知道就好。第二,是你自己说你自己地头浑水的,我可没说过,也从未这样觉得。我只是...”
“...?”
“我只是想认真了解一下这个成天上课跑神儿打瞌睡,一下课不见人影,成绩却依然排在全班前五的怪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你要是介意的话,以后我也可以不去考试了,正好能给自己省出来不少时间干其他事情。”
“哼,是谁说的不堪虚势只看实力。推己及人,大家要是实力达到,自然也会争到,何必靠个让字。自己在做什么,门清就好。榜单排名,也是虚的,不是吗?”
一旁的少年回过头来,望着灯光,难得衷心笑了笑。
“呵,没想到对着你,我居然也有想说‘英雄所见略同’的时候。”
“你看,我咋说的,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大冲突吧。”
“但是我已经开始对教室里说的那些东西感到厌倦无趣了,我迟早还是会脱轨掉队的,咱们不是一路人。”
少年伸出手去,遮挡住照射在眼睛上的白光。
“说真的,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自暴自弃,你那么好的一个人。”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你就当...这是我对我自己的鞭笞,反抗,控诉!还有,你很了解我吗?还‘好人’?”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这也是我的个人问题,我对怪同学是最感兴趣的了,尤其是你这种除了上课期间就没在学校出现过的神秘人。”
“所以?”
“所以我也尝试在课余和放学期间偷偷跟着你,观察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据我的观察,你是堕落了点,但如果说你不是个好人的话,那这个世界三个月后死得也不冤。”
“真变态。”
“我那是由衷的好奇,转而敬佩好吗?我说过的,这世界上能让我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所以...怎样,今天不打不相识,现在准我加入你了吗?”
“高攀了,我可不敢带坏太子爷,况且我们这里也不缺打手了。你硬要跟着我混,没好处的。”
“那缺不缺军师,医疗呢?”
少年缓了缓神,撑着擂面坐起身了,摇摆着手,“不缺不缺。”
一旁的人还在孜孜不倦追问着,“那这样,不如你加入我?”
“你想得美。”
少年面无表情向躺在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那人浅浅一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眼前那只手掌,借着力坐起身来。
“真不再考虑一下?你我联手在巷子搞点产业,起码你那群小帮手从今往后的生活都有着落。而你跟我回去学校,专心念书,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前途美着呢,到时你大有机会回去照拂带携他们。双赢,不是吗?”
片刻,两人原地一同站了起来。
“图穷匕见了吗,同学?他给你开什么条件了?”
“呃...谁?班主任还在追杀我怎么可能给我开条件...“
少年面前的人一脸懵然。
“...我只是想说,生活与学业,两样都可以要,仅此而已。你现在光凭替人修手机修电器都修出一条街的名堂来了,你的才华恐怕不用我强调。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我敬佩的顶好的好人,天才,好苗子,什么都好,就这样在人生最关键的两年里逃避自己,糟蹋自己。”
少年的眼神一霎凝固,陷入思索,却还是轻叹一声,转过身去收拾挂在擂台边的背包,“谢谢抬举,我没兴趣。我还得去看店,先不奉陪了。”
手在与拦柱融为一体的啤酒瓶上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抓起来递给一旁的获胜者:“愿赌服输。”
“我不喝...都没汽儿了!”
“谢谢,那我喝了。”挎着背包的少年收回啤酒瓶,将要转身离去。
“喝喝喝,喝什么喝。” 凑近嘴边的啤酒瓶又被横出的一手给一把扯走放回原地,“给,作为交换。”
少年的手里被塞了一些对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消毒纸巾,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谢谢。”少年欣然收下,继续向拳馆门口走去,拉开了大门。
西街美食小巷一到晚上就成了气体,形形色色的呼吸乐此不疲。
烧烤的烟雾晕染了门口框出来的那一角霓虹灯景,夜风没有捣乱的勇气,明确的色彩随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像电影带一般滚动起来。
少年撑着门,再一次回头,“对了,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身后吨吨喝着剩酒的人被逮了个正着。
“嗝,冯嘉荻。”
少年垂眸,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你不介绍介绍自己吗?”
冯嘉荻眼前离去的背影没有回应。
“...欸你会写我名字吗?!”
没有回应。
原本被撑扶着的大门缓缓阖上了,喧闹的电影看完了。